眼前竟陡然一恍惚，移步換景，剎那間，她眼前黑暗陡然一亮，入眼的幻境，竟是自己被鐵鏈束縛住四肢，憑空懸掛於萬丈尖錐之頂。
只待她還沒來的及反應，懸空的自己便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尖刀一寸寸刺入身體，刀刃劃破衣衫、肌膚，深入骨髓的釘在血肉裏，像是把五臟六腑都紮了如同牛眼般大小的窟窿。
她在這樣的疼痛裏，渾身都痙攣打顫，鑽心的疼，讓她連嘶吼的聲音都無法發出，甚至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她只是啞着喉嚨，一張原本絕美的臉，扭曲到駭人。
彼時，那萬丈之上的鐵鏈一瞬間鬆動，她渾身欲血，竟生生從萬丈高空穿刺的落在尖錐之上。
“噗”的一聲，尖錐無情又準確的穿破她心臟中心，向四面八方噴濺出刺眼駭人的血水來。
到最後，她已是奄奄一息，睫羽上分不清是血是淚的沾染，溼漉漉的一抖。
來自萬丈之下的惡鬼不斷咆哮，似乎嚐到了前所未有的血腥味，叫聲越發尖銳刺耳。
當此時，那尖錐驟然一縮，恍然消失，她就這麼，就這麼無力掙扎的再次下墜，直至落入萬丈地獄裏。
來自地獄的惡鬼陡然一震吼喊，她柔弱不堪的身子猝然一震，似乎是劇烈難當，緊緊閉上了雙眼。
她被烈火焚燒，被惡鬼撕咬，甚至連骨骼的灰燼都不曾落下。
這時，原原本本見此經過的步錦笙猛然一顫，眸中一片驚駭血腥，原本柔美的圓眼裏竟結結實實生出一片紅絲，覆蓋掉了原本眼白的位置。
天地之間，就此沒了聲音，沒了色彩。
半晌以後，原本的眼白逐漸顯露，天地之間也漸漸有了色彩。
她似乎嗅到了濃厚的血腥味，嘴巴里也被血腥包裹着。
待她回神，適才發覺自己竟發抖的脣，竟不知何時被牙齒磕出了血。
陡然一瞬間，那地獄烈火消散。
桃花的香氣覆蓋周遭血腥味。
她腳下之境，竟是山巔上的一樹梅花樹下。
此時春色盎然，滿樹的桃花都開了，略帶稚嫩的沈滿荊就這麼靠在桃花樹下，攜了一壺十州春色，臉色蔫紅，醉眼迷離。
似乎是在昏昏欲睡着，他口中不甚清醒的喃喃自語：“爹……娘……”
步錦笙終於是崩潰了，她腳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憑空踉蹌了兩步，就無力的跌倒在地。
又見眼前，沈滿荊揹着一把桃木劍，趁着夜色偷偷下了山，春來暑往，四季流轉，他終是在來往下山的第三十幾個春日，毫無徵兆的死在山腳下一株桃花樹下。
一朝風吹，桃花悠揚。
撲鼻的桃花卻不似往日醉人。
此時的步錦笙身形似乎都佝僂在了塵埃裏，連清醒的神思都泯滅不復了。
眼前一幕幕流轉，她又何嘗不知，秦廣王這是殺人誅心！
她是要死的，要被萬劍折磨，要被尖錐穿心，最後被惡鬼撕咬，被烈火焚燒。
彼時，幽黑再次襲來，一片空曠黑暗裏，半空一陣森然之聲響起：“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笑畢，那森然之聲又道：“一報還一報！”
四周壓抑着，步錦笙清楚此乃秦廣王之聲，這聲音，讓她似從噩夢中觳觫驚醒，一雙眸子佈滿了紅絲，失神的看着空曠地。
半晌，她才儘可能讓自己平靜發問：“你……憑什麼對我如此心狠手辣？”
“憑什麼？”秦廣王冷笑一聲，道，“我以爲你是個聰明人，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沈滿荊！他！殺了我的髮妻！我便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聞言，步錦笙悽然一笑，垂着眼簾，說道：“所以，沈滿荊是這麼殺了你的髮妻，是嗎？”
四周死寂了一陣。
秦廣王像是沒能預料到步錦笙會說如此話來，好大一陣，他才道：“我要讓他親眼所見，親眼所見你是如何死的，我要他束手無策，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步錦笙就這麼孤立在黑暗裏，末了，她柔柔問了一句：“我要不從呢？”
她這句話問的毫無底氣，哪裏是她能答應不答應的事，自始至終，她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無力是生或者是死，都只有被人選擇的命運。
秦廣王諷刺笑了笑，只是沒去答話。
步錦笙心裏明瞭，沈滿荊的上一世，來往山下奔走那些年，皆是要尋到自己來之何處，生的意義在於何處。
有些漠入骨髓的執念，似乎沒有原因的會去選擇，就譬如，他又活一世，會沒有原因的選擇修仙。
秦廣王於她瞧沈滿荊的上一世，無非是要清楚的告知她，她可以不順從，她不順從，便一切拿沈滿荊開刀。
“你要怎麼樣？”步錦笙平靜問，“就要我被你無端處死？讓沈滿荊親眼所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消你心頭之恨？”
秦廣王道：“你想的太過簡單了，消我心頭之恨，何以讓你就這麼死了？我還要讓他，讓他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
聞言，步錦笙不明的蹙了蹙眉，“什麼意思？”
“不急。”秦廣王笑的放肆，“我要讓他想盡一切辦法救你，到最後，失去一切，卻仍然要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死在眼前。”
步錦笙徹底慌張了，她在一遍遍徘徊在不同幻境之中時，早就料到自己會成爲沈滿荊的軟肋，會不得善終。
可她實在不知如何能阻止秦廣王的報復，她只能讓自己撐着身子，看起來有些底氣的質問：“你這麼做，確定會萬無一失嗎？就不怕讓天上的神仙找到什麼把柄，索性，讓你去見了你日思夜想的夫人。”
“神仙？”秦廣王道，“我當你是裝糊塗，你竟是真糊塗。你怎就忘了，自己來之何處呢？”
他說着，搖了搖頭，又提點道：“地府逃亡的一直遊魂，本閻羅即便再人微言輕，在自己手下處置一隻遊魂，天上神仙又能奈我何？又能有我什麼把柄？”
恍然間，步錦笙大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