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墐令眼前三人退下,想了一想,又道:“李簡。”
“奴婢在。”
“知會左右長史,這幾日略作準備,我要出城去給先王和王妃掃墓。”
“是,奴婢明早就去辦。”
“清明將至了。”朱載墐嘆了口氣。自己原本就是想做戲,但此時腦海中真的浮現出一個妙齡少女的形象。
那是畫師畫的王妃畫像,趙氏入宮之前呈送進來的。
朱載墐當時也充滿期待,畢竟將要成爲夫妻。
誰知王妃福薄,早早香消玉殞,現在回想起來,腦海中只有那畫像的簡單印象,已經十分模糊不清。
桑秀和麼兒彼此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驚喜之色!
向來這位親王殿下對王妃逝世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畢竟殿下和王妃連面都未曾見過,王妃逝世後殿下內心毫無波瀾也並不奇怪。
現在看來,殿下知道替王妃掃墓祭奠,大的禮節不虧,這也能使趙家族人心裏好受一些。
雖然這兩個少女進宮後就不得出宮,但自有消息渠道,趙家只是常德衛下的一個百戶家族,僥倖出了一個王妃,外人自然是羨慕和嫉妒的情緒混雜。
待王妃死後,嫉妒和羨慕的情緒消散,剩下的就只有幸災樂禍,坊間流傳着很多取笑趙家族人的刻薄話語,巨大的壓力和反差令麼兒和桑秀都感覺憤恨和壓抑,今晚榮王殿下突然要出城掃墓,這也令這兩個女孩子相當的高興,甚至是歡欣鼓舞。
若不是在殿下的寢殿之中,怕這兩個少女要跳起來歡呼了。
朱載墐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他微微點頭,知道自己的決斷是做對了。
三人陸續退了下去,寢殿中又恢復了冷靜和寂靜。
朱載墐掃了一眼自家寢殿,這座寢殿就在春熹門後左側不遠,四周繁花似錦,山石聳立,風光景緻一流,正殿雖只三開間,比普通士紳家的三開間正堂要高大寬闊多倍,迴廊連接的東西配殿也各有三開間,右側是帶拱鬥飛檐的宮門,正南也是三開間的配殿。
除了正殿三間住着朱載墐外,其餘的十幾間宮殿或是放着書籍和文書,或是擺放着精緻的器物,還有儲存着古董字畫,供朱載墐分批取出來放在寢殿之中,觀摩消遣。
此時的殿中,燭火明亮,門前廊下除了李簡和趙氏二女外,尚有幾個典儀司的宦官持銅拂塵,或坐或立,以爲近身護衛,保護朱載墐的安全。
殿中擺放着不少金銀器物,便是眼前這不起眼的茶杯蓋碗也應是汝窯所出的精品,細白溫潤,絕非凡品。
不過朱載墐注意的並非是蓋碗的品質,而是那淺黃色的茶水。
李簡的神態舉止,若非用心是看不出反常,但用心之下,卻是有明顯的破綻。
朱載墐一直覺得,自己身邊的人並不可信,所謂想要掌握自己十步之內的想法,也是因爲種種不信任和懷疑。
眼前這茶,朱載墐絕不會喝,相反,還能拿它來做做文章!
總之,先不要急……
咦,好象自己越來越適應了呢……
……
五更鼓響起後不久,天色微明,榮王府北城門上的雞人也開始高唱報曉。
一路上已經有不少雜役和小宦官們在執着掃把打掃,西邊的宮門也打開了,送菜的菜車和拉糞的糞車先後進來,王府內有過千人住着,每日往來的人多半都與生活住行有關。
周勝趕到玉熹殿時,李簡一羣人正從寢殿門前出來。
衆人如此換班也是常有之事,都習慣了。
李簡對周勝略一點頭,便是匆匆離去。
周勝目光微微一凝,他感覺李簡頗不對頭,面色慘白,象是受了什麼重大的挫折。
周勝頓了一會兒,這才繼續向前。
待他看到趙麼兒和桑秀時,見兩個女孩明顯有些高興的模樣,不象平時下值時萎靡不振,當下便是停了下腳,笑問道:“你們怎了,笑的如偷着雞的狐狸一般?”
趙麼兒抿嘴笑道:“是有件高興的事。”
趙桑秀和周勝較熟,當下也停了下來,笑吟吟的將昨夜之事向周勝說了。
“這事……”周勝沉吟片刻,看着兩個宮女,沉聲道:“殿下當着你們的面說這事,你們可要仔細想想,這其中有什麼用意,有什麼地方需要用到你們。”
“啥?”
“替姐姐掃墓,不過是殿下想起姐姐來了吧,能有什麼用意?”
周勝無奈一搖頭,說道:“真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婦人之見。也罷了,待我下值之後,有空的話當面和你們再細說。”
將趙麼兒和桑秀打發走,周勝趕緊進寢殿之中,輪班的十幾人已經陸續就位,有人準備早膳,有人曬掃,有人準備替榮王殿下準備衣袍飾物,親王的袍服不是每日均換新的,天子袍服是每天均換新衣,榮王府這邊大約是隔幾天換一身新的,換下來的一般洗一兩次也就不用了。
梳頭束髮之事,便是周勝早晨的職使。
待周勝走到牀前之時,卻是發覺了昨晚留下的茶杯蓋碗。
“周勝,你再倒一碗茶來。”
朱載墐坐在牀頭看書,看到周勝,便是淡淡的吩咐着。
“是,奴婢這便去。”
殿中有保溫的銅壺,周勝取了兩個新茶杯,分別倒滿和倒了一小口,待自己先飲了一口,停了一會,纔將滿杯的送到朱載墐面前。
這一次,朱載墐將茶水喝了下去。
看到周勝要把殘茶取走,朱載墐豎了一下手掌,說道:“先不要急,去取一根銀針來。”
……
“怎麼這時候想起去掃墓?”
接到通知之後,王文海緊皺眉頭,頗爲不解。
王文海這幾天都是有些焦慮,自辯的奏疏已經由驛傳拜發,估計已經快到京師,經由通政司送入,或直接從會極門送入司禮,再由司禮送呈御覽。
隨着奏疏一起送到京師的還有給小閣老財貨的清單。
這時候可沒有什麼幾百上千兩或過萬兩的所謂銀票。
銀票也是有,但就是同城之中打出一份銀票,銀號和客人各執一半,相熟的老客熔銀後用來存兌銀兩,和銀行以及有存兌功能的清朝錢莊是完全兩碼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