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1551 >第63章 三個聰明人
    自嚴府而出,回到自己府邸之後,徐階身形已經癱軟了。

    他的家下人至角門迎接,幾個人連搬帶擡,才把軟成麪條般的徐部堂給弄回了內室書房之中。

    這個時候,只有兩人最親近的人還在內書房等着。

    一個是徐階長子徐蕃,另一個便是徐階的得意門生,翰林院編修張居正。

    張居正在年前請假短暫回鄉,在湖廣遊歷數月後又折返了京城。

    這位歷史有名的大明第一相此時還只是個沉不住氣的青年,眉眼之間滿是靈秀之氣,但也隱隱露出了浮燥氣息。

    三年之後,正是嚴黨勢大,徐階百般逢迎之時。

    又有楊繼盛等人之死,朝堂幾乎成了嚴嵩的一言堂。

    張居正氣悶之下索性就請了病假,在老家湖廣一呆就是三年。

    後來還是徐階這位恩師替他謀了裕王府講官之職,張居正才從湖廣返回京師。

    這一來一回,張居正已經盡藏鋒芒,變得成熟穩重,也就是在這一時期,他和高拱李春芳等人建立了交誼,爲在隆慶時期在內閣中的合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礎。

    此時此刻,張居正還稱的上一聲小張,最少在徐階的內書房中,張居正身上的浮燥氣息還是相當明顯。

    “見過恩師。”

    鬍鬚已經留過下巴,直抵胸口的張居正長身玉立,面容俊秀,兩眼炯炯有神,嗓音洪亮,官話標準,在躬身起身之時美髯掀動,起身之後,更是顯露不卑不亢的從容氣度。

    僅是從外貌和氣質來看,張居正已經明顯非池中之物,再加上其科考名次居前,是玉堂華選的翰林編修,光是這一條身份,已經是甩開了九成以上進士出身的大明文官了。

    非翰林不入內閣,到了嘉靖年間已經成了鐵規,就象是內廷之中,不是內書房出身的也不能入司禮,哪怕是後來號稱九千歲的魏忠賢,雖然破例進了司禮,仍然當不得掌印,只能是秉筆,就算如此,也是額外破例了。

    翰林是清流中最爲頂級的存在,本朝官員出身分數等,第一等翰林給事中,第二等部屬御史,第三等寺卿,第四等地方大吏,第五等親民官,第六等佐雜官,第七等王府官。

    翰林出身,已經是進士出身的頭等,哪怕什麼也不做,熬資格也能以三四品致仕。

    第六第七等進士出身,哪怕熬到鬍鬚頭髮都白了,能當上一任親民官就算是祖先有德。

    三四等以上渴盼的終點,對張居正來說不過是唾手可得,甚至以他的能力,科名,翰林出身,如果將來就是以三品侍郎或四品京卿致仕,那應該算是極不如意的結果了。

    翰林之中,也是有強有弱,弱的翰林十幾二十年不得開坊轉遷也是有的,那種是隻懂讀書,不知經世致用,也不擅長交際,連同年,師長都不加提攜的蠢物而已。

    張居正以翰林身份成爲徐階這個禮部尚書的愛徒,任是誰都知道小張翰林是徐部堂的愛徒,等閒是沒有人敢出來惹他。

    就算如此,張居正看到國事江河日下,嚴黨得勢,正氣被抑,良臣被害,仍然是意難平,三十三年至三十六年這三年時間,便是其負氣離京,在家病養之時。

    “叔大免禮。”徐階坐在左側椅中,意態閒適自若,比在嚴府時的謹慎小心,彷彿也是換了個人一般。

    徐蕃替父親遞了杯茶,又替張居正續了一杯,便是相當自覺的退了出去。

    這師徒二人不是父子,彼此關係是比父子還要親密牢固的多。

    徐階是把張居正當成唯一傳人,每日都要見面,縱張居正離京也是隔幾天就有書信往還,這種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門生所能擁有。

    “恩師見過嚴閣老了?”

    “見過了。”徐階眉宇間有些疲憊,但臉上滿是笑容的道:“已經將聖上欲令我入閣預機務之事稟報了嚴分宜,他應該有所體諒,但爲師還是堅持過半年再說。過半年後,最好再耽擱一陣,推到明年入閣也好。”

    “恩師又何必過於介意嚴分宜的態度。”張居正不以爲然的道:“這兩年來,皇上隔三岔五的就要召見恩師,榮寵不下於嚴分宜。若恩師入閣,正好藉此機會與嚴黨決裂,分庭抗禮!嚴黨所爲,可以盡奏白於皇上,皇上英明天縱,睿智非常,定會識破此奸逆,將嚴黨上下,連同嚴氏父子在內,統統掃出朝堂!”

    “你啊,還是過於銳氣。”

    “恩師是不是過於暮氣?”

    張居正詞不饒人,此時盛氣上來,對恩師也是一詞不讓了。

    徐階將臉一沉,手中蓋碗往桌上重重一頓,喝道:“張叔大,你讀書讀到哪裏去了,有這樣和老師說話的學生?”

    “學生知錯了。”張居正站起身來,長長一揖,沉聲道:“話趕話的,非學生心曲。”

    “坐下說話吧。”徐階長嘆一聲,對張居正道:“你知道宮中內外,最受信重的是哪一個?”

    “是嚴分宜?”

    “倒不算是他,你再想想。”

    “仇鸞?”

    “亦不是,不過咸寧侯受寵信不在嚴分宜之下,近來兩人頗有內鬥之意,咸寧侯已經在皇上面前說過嚴分宜好幾次事非,皇上雖不至可否,不過估計會用此事來敲打一下嚴分宜。”

    張居正精神一振,說道:“老師不若藉此良機,先和仇鸞合手,將嚴分宜鬥下去再說。”

    “你不要旁拉亂扯……”徐階臉上顯露無奈笑容,說道:“你繼續說,皇上最信哪一個?”

    “錦衣衛都督陸炳?”

    “陸炳倒是很受信重,但皇上信他只是因兩節,一則是陸炳是皇上在潛邸時和陸炳是奶兄弟,二來是皇上巡幸湖廣時行宮大火,陸炳不顧自身安危,奮力將皇上揹負出火場。原本的身份只是使陸炳補錦衣衛,皇上並未太刻意提拔。第二件事之後,陸炳在數年間就做到了錦衣衛大都督,且錦衣衛壓過了東廠,廠衛廠衛,廠向來是在衛之前,東廠是內侍,隨時能見皇上回稟事情,先天就接近。錦衣衛雖是鷹犬爪牙,畢竟又是外臣,就是有事稟報也是用題本上奏,先天就遠了一層,所以向來是東廠壓着錦衣衛,錦衣衛使對掌東廠的太監就如跟班奴僕一般。陸炳掌錦衣衛之後,東廠是被壓了下去,加上張孚敬當年盡撤鎮守太監,我大明的內廷勢力,竟是在本朝最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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