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家人，說這些沒趣。”方世猛搖搖頭，制止了洪亨說那些彼此內爭的話。
洪亨也沒當真，京師下來的儀衛到常德好幾十年了，和常德衛的武夫們互相結識交友，甚至互通婚姻，其實早就一家人。
就是看殿下信重趙，齊，姜三家子弟，這叫老儀衛的世家武官心裏有些喫味而已。
“殿下自有考量，以後會逐漸信重儀衛各家，不會厚此薄彼。”方世猛臨行之際，心中一動，又是提點眼前衆武官道：“常德府把趙顯他們抓去，你們要將這事當成自己的人，大家都是一家人，殿下信姻親，現在也是不得已的事。”
“我們明白。”一個總旗憤然道：“今天知府能抓趙顯，明天就是能抓我等。咱們在王府內任儀衛武官，一個知府憑什麼想抓就抓？這事咱們當然是站在趙家哥幾個一邊，咱們自己人爭是自己人的事，要是對外頭，殿下有句話，不敢出頭的就是小媽養的。”
這話說的粗俗之至，不過武官說話向來如此，方世猛哈哈一笑，也就邁步出門而去。
……
相較還比較平靜的王府，趙榮家裏就是愁雲慘霧一片。
方世猛沒有先去趙家，不幫忙先去，不過說一腔廢話，沒有意義。
武官辦事就是直截了當，做事幹脆爽利。
先至府衙左側的牢獄，見了提牢攢典和其餘的書吏，包括牢房裏的雜役。
從二十兩到十兩，五兩，二兩銀不等，百來兩銀子花的乾乾淨淨，方世猛自己還貼補了十來兩銀。
整個牢獄裏大小几十號人，人人均是打點到了。
趙顯等人也沒有受虐待，李文進是拿這事針對榮王，倒不是有意爲難趙顯這個小小的百戶。
說難聽點，趙榮也好，趙顯趙元等人根本不會被李文進看在眼裏，放在心上。
簡單來說，趙顯等人的權力等於是後世的連長，社會地位還遠遠不如。李文進則是手握重權的地方大員，正廳級幹部，兩者的地位相差太遠了。
獄吏們收了好處，當即便是買來酒菜送入牢房，這是當着方世猛的面去做，絲毫沒有隱瞞避諱。
甚至那些牢子打下包票，就算知府大人下籤子令打板子上夾棍，他們也最多做做樣子，弄出皮外傷來對上交代，絕不會真的下黑手。
至於什麼背土布袋，跳加官之類的在牢獄裏弄死犯人的手法，也是絕不會用在趙顯等人身上。
有了這些承諾，加上趙顯等人確未被針對虐待，方世猛放下了心，這才轉頭騎馬趕赴莫公橋一帶的趙府。
一進趙府之中方世猛就看到趙榮老妻和趙姜氏等人湊在一起落淚，鬚眉俱白的老趙榮還是腰板挺直，但臉上也滿是擔憂悽惶……
“方叔叔來了。”趙姜氏先看到方世猛，起身行禮。
因爲都是通家之好，內宅不避，所以方世猛也是能直接內院正堂。
趙榮起身抱拳，雖然心中有事，禮數還是不缺。
待方世猛將榮王殿下撥付銀兩打點，自己也去了府衙牢獄打點之事說出後，趙家各人神色稍安，趙榮點點頭，說道：“生受老弟了，這個情咱們容後再補……”
“咱們說這個做什麼？”方世猛道：“就是一時半會的，不知怎麼將趙顯他們給弄出來。”
趙姜氏道：“殿下不能下個手扎，令李文進放人？”
趙榮和方世猛都是搖頭苦笑起來，趙榮道：“親王雖然尊貴無比，那就是在王府之內，此外就是對外的經濟之道，地方官府是睜眼閉眼。要是干預有司，不要說地方官府不理，朝廷也不會允准的。”
“那不是殿下毫無辦法了？”趙姜氏一急，忍不住道：“早知道就不去趨奉殿下，憑白惹禍上身！”
趙顯幾個被拿，說是和生苗打架之事，但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來，這還是孟長樂告變之後的發酵。
李文進明顯是站在孟長樂一邊，這個常德知府野心不小。
要是成功扳倒了榮王，對李文進的仕途是大有幫助。
別的不說，在士林和百姓心裏，大明親藩的形象怕是極爲惡劣，榮王府時間雖短，作惡不多，地方上反感倒不是很大，但也就只是如此了。
要是李文進真的扳倒榮王府，絕對會引起士林讚譽，在地方百姓心裏也會加分不少。
最少在此時方世猛的感覺裏，朱載墐雖是身爲親王，在這等事上確實是拿不出什麼好辦法出來，看來只能是忍了。
“好歹趙顯不曾受罪。”方世猛寬慰道：“這兩天川湖總督張大人可能會過來，能了結了王府的麻煩，殿下就能專心料理李文進這事，總不會沒有講理的地方。待趙顯他們放出來，殿下也定會給予補償。”
“也只能如此了。”趙榮長嘆一聲，臉上皺紋相當深刻明顯，他嘆息着道：“我們身爲武人，自當替殿下效死，眼前這事，就當是替殿下衝鋒陷陣吧。”
言下之意，既然衝鋒陷陣，拋卻性命都是可以，趙顯等人被捕入獄也就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
只是方世猛聽的出來，趙榮言下，也是不無失望之意。
想想也不怪趙榮，趙家攀上了親王府這門親，使得底蘊原本不深的家族有了更上一層的機會。
結果王妃薄命早逝，趙家被晾了這麼久，剛剛被殿下記起來，還沒有風光幾天，家族子弟又因爲文官和親藩相爭之事無辜被抓。
否則以湖廣這邊漢夷雜處，漢人和苗子經常打架的情形來看，府衙是斷然不會多事，在事態已經平息的前提下，悍然抓捕大明武官來討好土司。
方世猛替眼前趙榮想想，這門親事和效忠榮王殿下，似乎也是真的相當的不合算，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唉。”方世猛也無可勸慰，想想榮王殿下的處境和在這事上遇到的難堪，發酵之後必定會使儀衛失了剛興起的上進之心，滿腔的勸解之言，到了嘴邊，也只能化之爲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