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之間，陳綱對孟長樂倒是頗多不滿。
孟長樂被噎的一滯，一時也不知道怎說是好。
想想自家也是矛盾，就算有人真的對榮王不利，王府亂起來，惹禍上身，不管是訓斥，削藩，圈禁，不都是自己所想要的結果？
一時便是心灰意冷，想了一想，便是對陳綱道：“陳大人，雖然學生上了奏本，但那是出於公心，內心並無愧疚。若有人圖謀不軌，學生定會不會置身事外。”
陳綱皺眉道：“孟長史這話說的，王府裏又並非真格有什麼不妥，怎麼好生生說這些？”
眼前武夫腰背挺直，臉型方正，面露正氣。
其下巴鬍鬚和鬢角都隱隱有白髮，倒是一個在王府已經近三十年的老儀衛，從總旗到試百戶，百戶，副千戶，千戶，儀衛副，儀衛正，可謂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剛正武官。
孟長樂也是對自己有些懷疑，莫不是自己太過多疑了一些？
當下便是起身拱手告辭，不復多語。
陳綱面色冷峻的起身送行，但當孟長樂離開之後，這個剛猛的軍中漢子腰板也是猛然塌了下來。
臉上原本的正氣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惶恐和畏懼。
陳綱半輩子多的時間都在榮王府，若是有人拿升官發財，甚至是家人的性命來威脅拿捏他這個大明武官，這都是絕不可能的事。
但那人拿的是恩義，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不光如此，其二十年來將陳綱從普通的儀衛武官設法一路提拔上來，重用至此，這十年來榮王殿下不理事，那人對府中外朝官職任命影響很大，陳綱能成爲儀衛正，也是仰仗了那位郡王之力。
還不光如此，陳綱青年入王府，曾經犯下大過，老榮王一怒之下要將下令斬殺陳綱，那位郡王當時苦苦求情，老榮王才赦了陳綱性命，還將其留在儀衛之中。
其實事後想想，陳綱感覺那位郡王苦苦求情，然後一路提拔重用自己，怕是二十年前就開始着棋佈子了。
那位貌不驚人，言語乏味，但陳綱和他打的交道多了才知道其心智深沉，一言一行俱有深意……
陳綱此次入其局中，恩義早已深植，無可拒絕是一方面，內心對其畏懼，實在不敢拒絕亦是原因之一。
此外就是陳綱只在武官排班上動些手腳，今天更是把方世猛派了外差，有意放鬆宮門檢驗，不多派親軍護衛巡邏。
也就做到這一步，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姜煥，姜炫，還有齊太沖，齊太猛等人未何未見？”
陳綱原本思緒混亂，被孟長樂進來這麼一攪，神智反是清醒了很多。
姜，齊兩家，被陳綱以想令殿下熟悉儀衛武官的藉口，這陣子有意壓着不令他們去玉熹殿輪值，在大事要發動的今天，想着把這兩家子弟放在家裏也不放心，便令他們正常入值，不過是到儀衛司這裏來當值，由陳綱親自看着這兩家的人，趙家還有幾個，也是一併放在值房，不令他們到玉熹殿或是東華門去生事。
結果站在廊檐下石階上一看，東西兩廂的值房裏並無這三家子弟，北屋也是沒有。
陳綱感覺心跳都是停了一下，他勉強鎮定着，向着四周侍立的武官發問。
一個百戶四顧看看，又是一拍腦袋，笑道：“叫方儀副帶出去了，說是他們既然不當值，也沒甚要緊事，方儀副手頭的公事正好需要用人，便是將他們從西華門帶了出去。”
陳綱心中驚疑不定，道：“爲何都帶這幾家的人？”
“方儀副進來叫人，說是儀正你吩咐的，河泊所和幾家稅卡用上個月的銀子來，兩萬多兩銀，裝了好幾大車，近來城中苗子多，怕出事，所以儀正你令方儀副去接車。方儀副一進值房，打眼就看到他三家幾夥子在一起說笑，便是直接將他們都點了卯。”
陳綱想想這事前後，叫方世猛帶人去接車是出自自己安排，也是那位郡王的意思，怕方世猛這樣的猛將留在王府裏會壞事。
也是那位郡王體諒陳綱的意思，陳綱和方世猛相差十來歲，方世猛是陳綱悉心提拔的後輩，用心良苦，是指望方世猛來接自己的班，那位郡王也曾用心拉攏過，只是方世猛表面看來威猛爽直，行事卻是謹慎小心，不落圈套，更不接受外人拉攏。
那位可能也是怕着力太猛，被人看出端倪，拉了幾次拉不動也就罷了手。
陳綱想來想去，臉色也是變幻不停，不過感覺眼下之事並無可疑，當下便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無事了。”
衆人雖覺得陳綱有些不妥，但儀衛正已經轉身進了屋，繼續端坐喝茶，各人也就轉了頭，繼續說笑，談起晚間看燈之事。
王太妃的千秋節，對常德府的上上下下來說，也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天黑之前，會有不少百姓拖家帶口蜂擁而至，一起看王府燈山，沿途的郡王府，鎮國將軍府也會在外搭燈山和懸燈，一路亮如白晝。
只是一般來說這般盛事是太妃和當年老榮王十年一次大壽纔會施行，這一次卻並非整壽，只是強行爲之，衆人談說時也微覺詫異。
只是詫異歸詫異，卻是無人有疑其它，最後有個武官道：“咱們只管看燈，反正彈壓地方逮拿宵小防止賊人生事是常德衛和常德府的事，咱們只管高樂就是。”
“或許是殿下感覺與太妃起了爭執不好，有意如此。”
“這倒是極有可能，多半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