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來說，李文進雖然行事沒有底線和操守，但這樣辣手整治一番也並非是壞事。
前一陣過柔，導致城中漢苗和土蠻雜處，這些外來夷人野性難訓，加上言語習俗有不通之處，爭端在所難免。
城中百姓也是積累了不小怨氣，從衙役痛打生苗引爆的叫好聲也看的出來，城裏的百姓對眼前的行動還是頗爲支持。
李文進這人做事雖然沒底線，但顯然也是個把握掌控人心的高手。
經過這一次大規模的彈壓之後，城裏的苗子和土蠻人定會安份許多，百姓士紳的不滿和怨氣也大體都消解了。
重要的是張嶽和屠大山，胡宗憲等人會看到李文進行事的雷厲風行和有錯便改的果決，以此來挽回在張嶽等人心裏的不堪形象，這纔是至關重要的結果。
至於損害漢苗之間的平衡激怒土司，或是使無辜的苗人土蠻受害，這自然是不在李文進的考慮範圍之內。
是否還有別的目標，暫且就是不爲人所知了。
就算朱載墐心中充滿怒氣，也是不得不承認一點，在大的宗旨方針對的前提下，細節上的粗暴和缺失，還有帶來的一些不可測的後果都不算什麼了。
李文進這個人，在大明官僚體系裏頭，也算是一個傑出的人才了。
衆人漫步而行，很快過了官碼頭地界，進入莫公橋東的小巷之內。
除了幾家小的雜貨店有亮光外，這裏多半是一進或兩進的宅邸，內裏可能點着燈，外間便是黑漆漆一片了。
從燈火通明到一片黑沉，不過是繞道半里不到，而朱載墐也是知道，在這個時代，眼前的黑暗和沒有人蹤，纔是相當正常的情形。
隱隱傳來狗吠聲，趙元和趙顯熟門熟路，這裏原本就是他們生活和成長的地方。
到了一處一進的小院附近，趙元輕輕釦動兩扇黑色木門，等着屋中的人過來開門。
能將原本的木色漆成黑色已經是有品階的官宦人家，品階越高，門的顏色就會升級，最後成爲硃紅色的大門。
但所有門上都沒有門釘，權貴之下有門環，普通人家哪怕是官紳人家也不配有門環，更不要說有門釘。
只有天子居所和親王居所的大門之上飾有門釘，就是在各種各樣的細微之處上顯示着森嚴的階層之分。
院落中很快傳來腳步聲，接着有人並沒有直接打開院門，而是輕輕開了條縫。
接着傳來王來驚喜的聲音：“趙老大，趙老二，好幾天沒見你們，還以爲你哥倆把我們給忘了呢。”
“扯什麼騷。”趙元一把推開門，笑罵道：“王來你也是個漢子，說這種娘們似的話有意思麼？”
趙顯臉上也有笑容，武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戰場齊心協力廝殺過的經歷，就是同袍戰友，一切世間的交情都不可能有戰友情來的更加穩固和熾熱……
趙顯走上前兩步，笑道：“王兄弟，除了我兄弟你看看還有誰？”
“嗯？”王來打眼一瞧，外頭卻是黑乎乎的一片，他只看到臨近門前的周勝，當下眼中一驚，神色也是一呆。
周勝雖然還沒有提爲承奉，但所有人都知道是遲早的事，甚至張耀祖完蛋之後，承奉副多半也是要歸周勝所有。
宦官的提拔任用不象是文官，再出色的文官也要循規蹈矩，不可能說進士及第沒幾年就入內閣。
內廷之中卻是隻要得寵，從小宦官到太監，到司禮太監可能也就短短几年時間，甚至可能是一年之內。
周勝在榮王殿下身邊的地位不問可知，所以很多人都是以周伴伴或周大伴相稱，已經沒有人敢輕視這個小宦官了。
周勝臉上也露出笑容，在五郡王之亂時廣場上一片混亂，周勝也多次遇險，當時都是王來在混亂中把周勝給救了出來。
“王大哥不必多禮。”周勝臉上是真摯的笑容，回答之時，他也是將身形一閃，身形也是一躬，接着才道：“殿下，請進吧。”
“在外叫相公。”朱載墐笑着提醒了周勝一句，雖然四周看着無人，但黑暗處沒準就有人藏着，還是小心爲上。
“是，小的知道了。”
周勝答話的同時，朱載墐已經進了院落。
且不提王來呆若木雞，便是其餘的五個穿青人漢子也是一樣。
這時朱載墐隱隱纔看的出來，穿青人的青衣，還有一些裝束是和土蠻人相似，看來土蠻人多半就是苗化的漢人或遠古的巴人，和穿青人的經歷相差不多。
“臣拜見殿下。”
王來楞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接着便是趕緊跪下，其餘的幾個穿青人，王糶，王青，李鴻等人也是都跪了下去。
“王來不必多禮，在外叫我一聲相公就好，否則露了形跡便不好了。”朱載墐將眼前的穿青人首領扶起，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和觀察，朱載墐明顯感覺和可以確定王來不是穿青一族的普通人，應該是類似首領式的人物，最少也是一寨之主，否則不會有那般亮眼的表現，那種堅毅果決和膽氣，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穿青族人。
“小人遵相公之令。”
王來也不是迂腐的人，起身之際便是換了稱呼。
“你的族人之事，想來你知道了？”時間不早，朱載墐初次出王府不宜耽擱太久，所以乾脆都不進屋，就在關了院門之後，朱載墐便是直言道：“有負所託，實在是抱歉的很。”
王來臉上有遺憾和不甘，也有隱隱的憤怒，但對朱載墐卻是充滿感激的道：“相公已經出心出力，小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只是那永順彭家太過無恥，非是相公不願相助我等。”
其餘幾個穿青人也道：“小人等也是感激相公，彭家不願放人，並不是相公的過錯。”
“很好。”朱載墐頷首道：“現在就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使大夥的家人能夠安全歸來？”
“沒有別的辦法了。”王來咬牙道：“土司的德性我們穿青人清楚的很，現在只能暗中潛入永順府，用刀槍來和彭家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