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與臣近來看到彭擺婆，龍應田等人又從永順府折返回了常德。
有很多永順府的人暗中潛回，並且和城中很多生苗暗中接觸，往來頻繁。
城中部署也是大有問題，說是要禁絕生苗入城，趕走城中的苗人和僮人，但事實上執行的力度極小，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把這事認真去做。
同時也是和常德府的武備廢馳有關。
湖廣都司在設立之初有二十餘萬兵馬，初立在此的諸王被太祖皇帝寄予厚望，荊王等諸王曾經奉命率湖廣兵馬南下，多次參與戰事。
這和國初時以諸王統兵拱衛帝室的部署息息相關。
到嘉靖三十年時，湖廣都司和其餘的都司一樣都是武備廢馳了。
說是有二十來萬人，能動員出征的兵力最多兩三萬人，而且多半是久不訓練毫無戰鬥力的弱旅。
這一點連貴州和廣西都司都遠遠不如。
那些在雲貴廣西的都司衛所，畢竟是在漢夷雜處地界，經常有叛亂戰事，勉強能維持基本的武備。
比如在嘉靖二十六年時，廣西都司和貴州都司動員了十六萬人征剿在思南府的叛苗，戰事也進行的相對順利。
但在湖廣和浙江等地，地方承平日久，湖廣的土司又向來恭順，很少反叛，於是地方上武備廢馳的相當厲害。
而且此時是嘉靖年間，到了萬曆年間，都司衛所兵更加無用，比如奢安之亂時，叛軍輕易佔據貴州全境，貴陽的幾十萬漢人被屠殺一空。
叛亂的土司兵一路又打到四川，打下了重慶，要不是秦良玉帶兵在重慶一帶頂住了奢家兵馬，怕是連成都也保不住。
後來平定奢安之亂，靠的也是大明鎮兵和雲南，四川還有湖廣的土司兵。
雖然大明的九邊募兵也同樣擁有不俗的實力，但衛所的崩壞還是背離了明太祖設計的全套的軍政財務體系，這也是大明中期之後暮氣深沉，一直被動挨打的最主要的原因所在。
湖廣都司整體崩壞，常德衛就是其中一例。
全衛定製是五千五百人，有的衛有七八千人，最少就是常德衛這樣有五千五百人左右。
原本是駐守常德和澧州，桃源，武陵等地。
現在這五千多衛所兵，只剩下常德府城中的八百多人，各千戶所只有澧州千戶所還有一定的戰鬥力，主要原因是澧州有一定規模的土司兵馬。
綿延十多裏的府城城牆，加上二十萬左右的居民百姓，又是四川，湖廣，貴州幾個省的交通樞紐，常德府每天都有過萬人進進出出，憑几百個衛所官兵根本無法盤問覈查。
如果李文進重視，徵集大戶民壯，配合衙役和衛所官兵，倒是能把大量苗人和僮人擋住，但李文進並不感覺會有苗人在常德府生事，於是這個可能性也沒有了。
“永順府和咱們保靖州一樣，對大明向來恭謹順從啊。”彭與玉也是有些喫驚，想了一想後，才道：“可能也正因如此，李知府纔不把苗人大量入城當一回事吧。”
彭與臣笑道：“永順府也不是要造反，只是要逮拿那些逃走後又鬧事的穿青人，殺一儆百。”
“我就不太贊同強掠漢人，也不希望咱們保靖州和永順府學。”彭與玉態度堅決的道：“永順府做的太過份了，我聽說他們寨子門口有過百個被斬了手腳的漢人和穿青人，這樣遲早會出大事。”
“這種事你是不太明白。”
彭與臣知道，大明有用着土司的地方，土司只要不野心勃勃，厲兵秣馬的想要造反，保持一定精銳，不擴大地盤和部曲，朝廷對土司就會加以優容，不會對他們的小過錯進行懲罰。
不光是湖廣，包括四川，貴州，雲南等地的土司都是這樣。
他們不光是在自己的地盤裏稱王稱霸，對漢人做一些過份的事，只要不涉及到軍國大政，朝廷也不會對此過於苛責。
“哼，最好不要撞到我手裏。”
彭與玉說是這麼說，臉上卻有些黯然。
土司家族出身的，哪怕彭與玉這樣的少女也是明白，事涉永順和保靖州兩家土司，只要永順府不犯到他們頭上，擅自出手，必受家族嚴懲，哪怕她是彭應時這個副千戶的女兒，但在保靖彭家的家族地位並不算高，最多隻算中間層次，家主之位，父親的機會並不算大。
真的和永順彭家交惡，來自家族的懲罰彭與玉自己不怕，也是擔心連累到父親和哥哥。
“算了，不說這些事了。”彭與臣是很疼自己這個妹子，笑着道：“你不最喜歡喫常德的薰鴨，還有蒿子耙耙，米粉，一會兒我帶你到官碼頭那裏喫個夠。”
彭與玉到底是少女心性，聽到這些美食，口水都差點兒流下來。
常德畢竟是府城，和後世縣城都可以喫到全國各地的美食不同，此時哪怕隔着百里，喫食都可能大爲不同，越大的城池纔可能有越多的美食，因爲只有府城級別的城池才撐的起大規模的飯鋪酒樓，食客纔會要求口感和食材的標準。
換了縣城或集鎮鄉村，想講究烹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在這個時代連食鹽都是相當昂貴的調料，很多赤貧人家連鹽都喫不起，更不要說有充足的烹調用油，還有味精，耗油什麼佐料了。只有大酒樓纔有高湯調味，薰，蒸，炒等烹飪手法俱全，一般的小館子，把食材弄熟，加上足夠的鹽保持鹹度，這就足夠了。
“好吧，算你是個好兄長了。”彭與玉眉開眼笑，高興道：“你把錢帶足了，我可要喫個夠！”
“放心吧，不過你好歹換身男裝吧，你這般年齡的漢家女兒可是沒有出門閒逛的。”
大明雖不似清時那麼保守到愚昧的地步，但民風也不似唐宋時那麼開放進取了。
最少未成婚的少女是不太可能出門閒逛，只有成了婚的婦人，纔會包着頭巾，低着頭在街市上匆匆而過。
“漢家女兒有從軍征戰，馬上騎射的嗎？”彭與玉根本不以爲意，說道：“哪個賊子敢無禮，叫他先嚐嘗我手中環刀的厲害再說！”
彭與臣搖頭苦笑起來，妹子這般性格，將來婆家難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