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眼前的場面並不奇怪,甚至是司空見慣了。
漢人中有能打的,但數量是極少。
大量的衛所官兵比平民強不到哪去。
平民更是毫無組織和武力。
漢人村落和苗寨打起來,肯定是漢人村落喫虧的多。
抓娃子當然是苗寨彝寨抓漢人,可沒聽說過漢人抓苗人。
幾百上千人的漢人村落,幾十個帶刀劍的苗人就能橫行,打個洞穿。
漢人使慣了耙,叉,鏟,卻是用不來刀劍,也使不會弓矢。
有時候苗人也是奇怪,爲甚這些孱弱的漢人卻佔了極爲廣大的地盤。
只能說漢人人太多,養的兵多,又有不知羞恥的苗家和彝家男兒替漢人朝廷效力,甘當他們的鷹犬。
若是苗家彝家都團結一心,大量的土司俱出兵反明,明朝哪有機會在西南地方耀武揚威?
趕走漢人,苗寨也能自給自足,大片的土地苗人男兒也能耕作。
或是將沃土化爲從林,在其中採摘,狩獵,難道還活不下去?
就是那些敗類貪圖漢人的絲,絹,金器,銀器,銅器,各種精巧的器物,把苗家的好東西換出去,又使苗家漢子替漢人賣力,去南征北伐,甚至剿殺同族。
看着眼前這些漢人衙役的卑劣模樣,他們在漢人百姓面前可不是這樣,他們在同族百姓面前可是耀武揚威,普通的百姓被這些衙役欺凌也是毫無辦法,整村的精壯漢子被幾個衙役弄到匍匐跪拜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
而此時此刻,只被弓箭射中幾個,發出幾聲慘叫後,這些衙役就直接逃散了,他們也顧不得再固守府衙大門了,直接棄守不顧。
其實府衙大門堅固異常,大門雖是木製卻寬廣堅固,門板是兩拳厚的硬木製成,用算用幾人擡起的重木撞擊也要撞擊多下才能撞開。
若以重物堵門,府衙高處有熟諳弓箭射術的弓手在門前射箭,一些擅使刀的好手在院牆上防禦,哪怕苗人有千人之多,衙役只要幾十人百來人,守上一兩個時辰看看會不會有變化,這種心志都是沒有,虧他們平時還是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
在這一瞬間,不僅是龍應田對這些漢人衙役充滿鄙夷,那些從大山深處走出來的生苗們也是一樣。
他們身爲苗人漢子,天生的有保護族人的責任,常德府象是一個大型寨子,衙役們也是帶着武器的男子,在苗寨帶兵器的男子在有外敵時是絕對不可能逃竄,哪怕寡不敵衆。
若非如此,苗寨也不可能從大明立國起就一直桀驁不馴,時降時叛,甚至經常令得大明要調十幾二十萬的大軍前往清剿。
北虜,南苗,東女真,這三處地方一直是大明無法解決的大患,在嘉靖年間再加上東邊的倭寇,簡直是四處起火,處處刀兵。
龍應田等人也是高看了這些衙役了。
就是毫無軍事訓練和實戰經驗的拿着武器的平民,他們欺凌普通百姓靠的是身後的官府權威。
一旦百姓不尊重皇權和官府的時候,這些人也是第一批輪爲被斬殺清算的對象。
“那個周冠家也要拿下來。”龍應田看着人撞擊府衙正門,同時看到有三百多人往衛署那邊去了,心頭一陣放鬆,便是笑道:“永順彭家這一次幫了我們大忙,他們的事也不能就這麼放了不管。”
有個苗兵統領答道:“已經派了兩甲人過去,應是夠了。”
彭擺婆在一旁神情是異常沮喪。
這一次事情不鬧大還罷了。
一旦常德失陷,動搖了大明西南大局。
朝廷會異常震怒。
調南京,勳陽,河南,甚至九邊精銳南下是避不可免之事。
永順彭家有三四千人左右的精銳,這股土司兵向來爲朝廷所倚重。
但常德失陷若是和彭家扯上關係,那幾千精銳怕是保不住彭家的平安。
另看現在生苗們在嘲諷着大明朝廷和漢人缺乏武勇,但從大明立國之今,多少悍勇的苗家武士死在他們看不起的大明官兵手中。
甚至彭擺婆還聽過一些彭家的家史,自五代時就建立土司基業的彭家也是經歷了北宋和南宋,哪怕是孱弱的大宋時期對西南叛亂也是毫不手軟,也正是在大宋時期湖廣纔是真正開發出來,遷移了大量漢人百姓居住,江漢平原以荊州爲核心,南抵洞庭湖平原,東抵武昌一帶,這一片最爲肥沃的兩湖兩大平原被漢人所掌握。
而苗,彝,僮,土蠻等族,從平原地方被攆到山村裏去了。
如果苗人真的能對抗漢人強兵,秦漢之際就能把秦人和漢人攆回長江北邊去了。
不過彭擺婆沒有出聲。
在眼前的這樣的場景中,說這些煞風景的話毫無意義。
彭家和這些生苗一樣,只能等待未知的命運了。
……
“可以撤離了。”
王來看到了高處酒樓挑出的燈籠,兩盞,一盞紅,一盞白。
“最緊急狀態,立刻撤離。”
其實王來等人已經聽到了雜沓的腳步聲,還有笑罵聲,叫嚷聲。
然後是五十人左右的苗兵打着火把往周冠家這裏奔過來。
這些光腳板的生苗如果身單力孤之時也會老實些,但聚集起幾十人,又有刀槍在手,那種目中無人,嗜血狂暴的姿態便是又盡顯無餘。
王來冷冷看着,身邊的王苕,王賓幾個人都罵起來。
他們是穿青人,一百個苗寨纔有一個穿青人寨子。
但穿青人從不畏懼。
苗人在看不起漢人的同時,卻是把穿青人給有意識的忘了。
悍勇的,以少數人在遍佈苗彝異族的大山中建立寨子,與苗人彝人打生打死,絲毫不懼的穿青人。
能在西南大山裏立足,建起一個又一個寨子,確定自己的地盤,令其餘的寨子尊重自己的習俗,承認穿青人在大山裏有一席之地,穿青人的悍勇也是不必懷疑。
若不是大規模苗亂,穿青人根本不必流浪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