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動靜不小。”何思贊面露怒色道:“府裏和常德衛弄什麼鬼,居然放了這麼多心懷不軌的生苗進來。”
四周無人應答,事情底定後每天都來點卯的黃通判也沒有來。
料想現在是困在府衙裏頭了。
何思贊倒是隱隱有些慶幸,這陣子爲了考察周家是否合格他搬到了周府附近的客棧居住,沒有住在官驛之中,或是被邀請住進府衙。
若是住在府衙或是官驛之內,怕是今夜就得被困住了。
甚至今天晚上就會喪命在亂刀之下。
“我們現在能不能出城去?”
“小人去看看。”一個本城僕役自告奮勇道:“常德衛管着城門,他們就算不能平亂,也會打開城門先跑,會將城門開着放人出去,生苗一時會半顧不上,如果大人有意,我們不妨趁今夜混亂先跑。”
“本官是文官……”何思贊心煩意亂的道:“又不負守土之責,有機會的話當然是要離城暫避。”
“等會兒。”何思贊叫住要走的僕役,吩咐道:“你最好去東湖看看有沒有空船,賃下來,告訴他們人一到就開船離開。”
“是,大人。”
何思贊吩咐好了,內心稍定。
這時嘈雜聲更加響亮了,何思贊也是忍不住和店裏的夥計掌櫃一起登上二樓,遠眺府城的情形。
北城,南城,西城都是一片死寂。
但隱隱象是有大軍行軍時的步伐聲和輕快的鼓點聲。
這種詭異令在場所有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不光是何思贊,就連客棧的掌櫃和夥計都明白,城裏不可能有建制完全的衛所大軍出來平叛。
那這支軍隊從何而來,爲何而至?
何思贊想的深遠一些,他甚至感覺是永順彭家正式扯旗造反了。
沒想到這一次輕鬆的選妃之行,居然會遭遇到這樣的險境。
這支軍隊可不是倉促叛亂的生苗,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控制各城門。
一想到這一點,何思贊心急如焚,恨不得現在背生雙翅,能夠飛翔出城。
附近傳來極大的聲響,何思贊看過去。
接着便是面色一凝。
周家已經被大羣苗兵衝入宅邸之中。
有人被毆打,有婦人在哭嚎。
生苗們打人,搶掠東西,不光是周家,附近的一些官員家中也是一樣有亂兵衝了進去。
這些生苗沒有跟着去攻打府衙,而是被派往周家捉拿穿青人。
對這個任務他們並不上心,相反,藉此機會這些生苗開始大肆搶掠起來。
婦人們的哭嚎聲,男子們捱打或被砍傷時發出的慘叫很快劃破了夜空。
很多人都是戰慄起來。
生苗叛亂,城中將成爲地獄是必然之事,但當事情真的發生在眼前之時,很多人還是很難接受眼前的事實。
於此同時,他也聽到了周冠大聲求饒和願意降賊的叫喊聲。
衆人面面相覷。
這也是大明官員?
“唉,唉!”
何思贊連聲嘆息起來。
他貴爲朝廷清要官員,卻是萬萬想不到自己遇到眼前這樣的險境。
這該死的東西還當衆表示降賊!
這一下這個人選也是隻能廢棄了。
常德這邊允諾的銀兩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
性命也未必保的住。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僕役剛走不久,也沒有帶回什麼好消息回來。
眼看事態就要失控了,這些生苗打下府衙衛署之後估計就要佔據各城門,然後全城大索,搶掠,殺人,姦淫。
這樣的事幾乎是必然之事,生苗又不是善男信女,現在聚集成軍隊只是還沒有成功,一旦成功,獸性壓過人性,軍紀蕩然無存,稍有智識的都知道這樣的發展到最後是什麼樣子。
“大軍來了!”
“這是哪支駐軍?”
“常德府何時有這樣嚴整威武的強兵?”
“勳陽鎮兵?”
“瞎扯,鎮兵大半個月前就南下了,也沒有進常德,從桃源那邊沿沅水南下去了。”
四周突然傳來紛雜的議論聲。
何思贊原本半閉着眼,已經是灰心喪氣了,聽到議論聲後也是聽到了更清晰更近一些的腳步和鼓聲。
他霍然睜開雙目。
接着便是雙目漸漸圓睜,簡直是目不轉睛。
哪怕是從京師出來,這年頭三大營已經崩壞的不成模樣,何思贊又沒去過九邊,從北京南下到常德,何思贊也是見多識廣了,但在他眼下的這支軍隊,委實是超出了想象之外。
在凝重的鼓點聲中,三人一列的軍隊穿着鎧甲,頭頂鐵盔,邁着異常整齊和堅實的步列,從城北方向一路行來。
然後從東部又行來少量的衛所官軍。
雙方會合後,開始在鼓聲之中又折向東北方向的府衙。
整個過程極快,甚至是目不暇接。
接着人們就看到長龍般的隊伍繼續向北。
槍尖隨着步伐晃動。
整齊的腳步聲發出轟隆隆的雷鳴般的聲響。
在房頂院牆上觀看動靜的百姓已經有不少忍不住叫起好來。
哪怕是何思贊,也是看的心潮澎湃,忍不住讚道:“不料常德府還有如此強兵駐屯,這是何部兵馬啊?”
客棧裏的人沒有遲疑太久。
畢竟親軍儀衛司駐在王府和常德府城已經四十多年,從完全的陌生的北方人已經轉爲了大半個常德本地人了。
只是王府內還有小小的方言島,這和很多省份的情形一樣,人員聚集的地方可能會形成幾百年不會改變的方言島嶼。
但生活習俗和日常交往也是毫無問題,很多親軍已經融入了這個城市,第一代的新軍已經年近半百甚至年過花甲了。
而現在大半的親軍將士都是在常德出生長大,他們被視爲常德本地人也並不奇怪。
在當年王府初至時,遷走大量百姓民居,修造王府,兼併田畝,強徵商行,親軍跟隨王府南下也是遭遇了不少憤怒的白眼。
現在則是截然不同了。
聽到何思讚的話,客棧掌櫃用一種異常鄭重和驕傲的口吻沉聲道:“大人不知?眼前這支強兵非外鎮兵馬,也不是湖廣都司的諸衛官兵,更加不是常德衛……這是我們常德榮王府的親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