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步外一個生苗慘叫一聲,胸口中箭後倒伏在地上。
雙方越來越接近了。
兩邊的遊兵弓手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死傷越來越多。
生苗是先頂不住了,敢露面的越來越少。
弓手已經快縮到大陣相隔不遠的地方了。
少量的生苗遊兵站在陣列之前,持着簡陋的木牌,他們當然是用來掩護陣腳用的。
因爲陣列過於重要,一般在擺開排陣之後,雙方都會派出遊兵去擾亂敵人的陣腳,儘可能用少量精銳牽扯敵人大陣的注意力,使敵陣趨於混亂。
這時候,精銳騎兵最爲重要。
遊牧民族的長處就在於此。
當雙方擺開若干陣列之後,擁有大量騎兵的一方肯定佔盡便宜。
在側翼飛馳而過,呼嘯衝擊,反覆衝刺。
步陣會人心惶惶,陷入混亂。
待敵陣腳一亂,重騎衝擊,然後輕騎射箭殺傷,不停追殺,擴大戰果。
所以步兵對騎兵的交戰,先天性的就是有劣勢。
宋人以純步兵與契丹和金對峙多年,屢有戰勝,其實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雙方都擾亂陣腳,試圖破壞對方的陣勢。
這個時候,勇將和老兵的作用就極爲要緊。
勇將能提三軍之志,奪敵之氣。
有經驗的勇武老兵多,便是能穩住陣腳。
不至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敵人的攻擊和襲擾下,自己一方莫名其妙崩潰的戰例也是實在太多。
歷史上幾千人破幾萬十幾萬人的戰例極多,昆陽之役就是四十萬大軍被劉秀的幾千精騎在外圍不斷蠶食消滅之後,然後一舉突破,軍心崩潰的最經典的戰例。
在這個時代,信息傳遞慢,容易失真,軍人素養不高,晚上營區裏幾聲哭嚎都可能引發謠言,然後爆發營嘯,幾萬人一夜間跑的精光。
所以在大明軍中,晚上在營中哭泣也是斬刑。
沒有錯,動搖軍心,斬。
當親軍持盾牌由街道持續突破之後,生苗的遊兵也被打的擡不起頭,只能紛紛後撤。
他們的大陣不停調整,調出投槍手和弓手充實前方,這使得陣列相對混亂。
況且公平的說,生苗們彪悍,悍不畏死,射術也不錯,還有投槍,毒箭,光着腳板在山林裏健步如飛。
搏鬥時他們力氣很大,韌性很強,使用苗刀環刀的技巧也相當出色。
但他們和土司兵精銳沒得比,他們沒有鎧甲,盾牌,良弓,也沒有系統的演練過戰陣之法。
土司兵是有戰陣之法的,石柱白桿兵的陣列之法就是相當的出色。
“他們畢竟未經戰陣,不能和大明精銳相比。”
聽到兄長這句話,彭與玉撇了撇嘴。
明軍精銳也就是勳陽鎮兵,老實說,以彭與玉的見識和眼光來看,也是委實不怎麼樣。
營兵們喫的不好,體格也較爲瘦弱,只是擁有綿甲的比例略高。
同時刀槍弓矢的精良程度要比衛所軍高一些。
但鎮兵們同樣士氣不高,因爲開拔之後他們喫的很差,每天都要趕路。
還要被軍官喝斥打罵。
稍有不慎被處以肉刑,插箭遊營每天都有,打板子更是常態。
一旦行軍交戰,將領必會找幾個倒黴蛋斬下首級,把血淋淋的人頭掛在轅門來震懾軍心。
這樣的軍隊,註定不會有什麼高昂的士氣。
大明的鎮兵是募兵,但多半是破產的軍戶,農民,罪犯,流民爲主。
大漢的郡兵和南北軍,還有大唐的府軍全是良家子,也就是富足的自耕農來充任。
在漢唐之前,甚至只有“士”以上的階層纔夠資格參加戰爭。
到宋時,就是把流民募集爲軍,至大明時,士兵的組成就更加差勁了。
在彭與玉看來,哪怕就是大明鎮兵也是不比乞丐強多少。
他們普遍領不到全餉,被欠餉更是家常便飯。
開拔後由於供給不善,經常是起身時還能喫點東西,紮營時就只能餓着肚皮睡覺。
這使得明軍軍紀敗壞,紮營後到村裏偷雞摸狗是常有之事,不以爲怪了。
因爲鎮兵偷雞還引發了崇禎年間的一場慘劇,東江兵偷了吳橋當地大戶一隻雞,結果處理不當引發了吳橋兵變,可以說是毀滅了明朝的重要砝碼之一。
在彭與玉眼裏,只有少量的明軍將領的家丁象個精銳軍人的樣子。
這些家丁都是軍中驕子。
全部穿鎧甲。
孔武,彪悍,身體強壯,弓馬嫺熟,膽色過人。
他們在戰場上相機行事,有機會就集體衝擊,獲得戰機贏得勝利。
不利就簇擁將領逃走,將領在家丁保護下可以安然撤退。
這些家丁倒還象個軍人樣子,但彭與玉都知道明軍的家丁太少了。
因爲養家丁太貴,養一個家丁的代價,大約是和養幾十個營兵相差不多。
“他還象個樣子。”
彭與玉俏臉微斜,順着彭與臣的目光看過去。
穿着生員服飾的朱載墐提着刀走在隊列之中,因爲是在戰陣之中,朱載墐是把自己的衣袍下襬掖起來捆紮住,整個人看起來利落了許多。
也是無形中少了些文弱之氣,更添了幾分陽剛英武。
事實上朱載墐的體形相當不錯。
他出生在王府時就是榮王嫡長孫,然後是嫡長子,親王。
哪怕杜太妃不待見,幾個郡王五叔一直想要謀奪王位,但最基本的營養保障是沒有問題。
身高足夠高挑,體形來說這幾個月一直和親軍們一起訓練。
英武高挑,最少在彭與玉的眼中,要比那些膚色黝黑,一嘴黃牙的苗人武士英俊百倍了。
如果是文弱書生,彭與玉自是還不會將朱載墐看在眼裏。
此時在這戰陣上,那些武官都嚇的面色慘白。
朱載墐身爲親王卻安然在陣列之中提刀而行,臉上的神色也是從容自若。
這便是叫彭與玉高看一眼了。
“哼,也就是擺個樣兒。”
女孩家倒是奇怪。
心裏越是歡喜,嘴上卻是硬的很。
彭與臣自是明白自家妹子,當下笑了笑,這個話題就不再說下去了。
彭家論家世什麼的肯定是高配了,因爲大明親王連最窮的軍餘人家的女兒都能娶。
但麻煩就在這裏,門第越高越不成。
好在彭與臣家只是保靖彭家的分支,名義上只是澧州千戶所副千戶家族。
這樣算是有些偏高,但問題不大。
“打完這一仗再說吧。”彭與臣又看了妹子一眼,內心隱隱覺得,這事對自家和妹子來說,都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