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訓人的口吻，活脫脫是兒子在訓老子。
噎得老爺子吹直了鬍子，“臭小子，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陸識的語氣淡得很，可聽着，威嚇十足。
和犯罪嫌疑人鬥了半輩子的老檢察官，礙於小孫媳婦在場，多少給他留點臉面，“算了算了，就聽你一句勸，我這邊找了護工，不需要人陪，你帶小檸回家好好休息，別累着人家。”
“我把送回家再來看你。”
“我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看的，你多陪陪小檸，江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帶她去逛逛。”
江檸老家在江城，聞言，笑了笑，“爺爺，我也是江城人，你就讓陸識陪着，我一個人熟門熟路的，自己能逛。”
“噢喲，你也江城人啊，怎麼一股子的京城口音？”
“在京城長大的，沒怎麼回來過。”
“這樣啊，我剛醒又開始困了，陸識，你趕緊帶小檸回家看看，我睡會兒，別太來打擾我。”
老爺子雙眼一閉，氣息微勻。
真不知是在假睡，還是真的睡着了。
陸識看着他拙劣的演技，都快被氣笑了，回頭，對一臉茫然猶自費解的江檸道，“走吧，帶你去我家看看。”
“那你爺爺——”
江檸指了指牀上，就這麼把人丟下不管了？
“會有人照顧的。”
陸識在候機時早已知會在江城的人，讓他們暗中保護好陸老爺子，所以，他才能安心帶着江檸離開，先回家一趟，讓老爺子高興高興。
陸老爺子住得還是當年單位分配的房子。
三室一廳。
給陸識留得那間房子，鋪着乾乾淨淨的被褥，牆角燈罩，也打掃得一塵不染，似在隨時等待着陸識的回來。
飯桌上，還留着兩碗剩菜。
老人質樸而節儉。
很快，有人來敲門，陸識掩下眼底晦暗的情緒，過去開門，見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暖笑道，“章爺爺。”
章老頭戴着老花鏡，盯着陸識好久，才認出人來，“是小識回來了，我說呢，老陸急匆匆的被送到醫院去，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你爺爺還好吧？”
“還行，要留院觀察一週。”
“你啊，走了三年都不回來，你爺爺每逢過年都來我家唸叨你，我上次看他一個人坐在超市裏，偷偷抹眼淚呢。”
章老頭手裏拎了一袋水果，“你現在回來了就好，我剛準備去醫院看你爺爺，你——誒，家裏還有客人？”
章老頭提了提眼鏡，看到江檸時，樂開花了，“帶媳婦回來了，你爺爺不在，這樣，晚上來我家喫飯，別餓着人小姑娘！”
“不用了，我正要去買菜——”
“小識，別跟我客氣，我家孫子今年剛大學畢業，嚷嚷着要向你學習，正好，他今天在家，看到你得高興壞了！”
章老頭的孫子，上學時頑劣不堪，家裏人管不好，全靠陸識來鎮壓。
那點可憐巴巴的成績，也是靠着陸識，才一點點的提上去，最後還考了個好大學，全家都很感激陸識。
陸識拒絕不了，又不好擅自答應，偏眸詢問江檸的意見，“章爺爺住在我家樓上，想請我們喫晚飯，你要是不想麻煩他們的話，我們可以自己準備晚飯。”
“我聽你的。”
“……”
聽他的。
這就有點難辦。
陸識對上章爺爺渴望的雙眸，又琢磨着情緒不露表面的江檸，猜不准她到底是想去還是不想去，“那我們去？”
江檸挺隨和的，“可以啊。”
章老頭一聽，笑眯了眼睛，“你媳婦都說可以了，那晚上來我們家啊，我跟老婆子說一聲，哎呀，還得給你爺爺送水果去，我得走了。”
章老頭一手拎水果一手掏手機，忙得很。
陸識把家裏的鑰匙交給江檸，“我送章爺爺去醫院，你在家裏待會兒，樓下超市是我爺爺開的，鑰匙的話你在家找找，一個人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去忙吧，別顧慮我，不然我來這裏就是幫倒忙的了。”
見陸識還在猶豫，江檸直接把他推出門，“章爺爺已經走遠了，你再不追他都打到車了！”
陸識看着江檸，忽然就笑了。
擡手，把她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真是個懂事的乖孩子，謝謝你，江檸。”
……
江檸一個人待在陸識的房間。
在他的書桌上，擺滿各種獎狀，還有兒時的照片，和父母的合影。
他的母親，溫柔明豔，他的父親，一身警服，鐵血之氣。
而他，從小就眉清目秀的惹人喜愛。
江檸彎腰，沿着相框看下去，後面的，都是陸識在每個階段的畢業禮上和陸爺爺的合影，再也沒出現過陸父和陸母的身影。
所以，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身邊了吧。
江檸拿起那一家三口的相框，指腹，輕輕落在玻璃鏡面上。
放近了看，才發現，這張照片有一道撕痕，橫亙在陸母和小陸識中間，被透明膠帶粘着，溢出發白的歲月痕跡。
江檸小心翼翼的把相框放回去，按着一模一樣的角度，不叫人發現它有被動過。
……
陸識回來時已經是傍晚。
他買了一袋子的生活用品，有牙杯，牙刷，毛巾，連女士換洗內衣都有，考慮得非常周全，不知是老爺子交待的，還是自己想到的。
“你看下，如果尺寸不對我再去換。”
江檸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和天邊落日的火燒雲，不相上下，“我基本都可以穿，陸識，這些我自己會買，你就別操心了。”
“我叫你來的自然要照顧好你。”
陸識摸了摸鼻子，表情不太自然的從袋子上移開，“你在我這裏就是一小孩兒，晚上你睡我房間，我睡我爺爺房間。”
江檸弧度很淺的彎了下脣，內心失落又苦澀的情緒毫不外露，“知道了。”
“走吧，帶你去樓上喫飯。”
陸識搭上江檸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懷裏帶，“演好我的女朋友，我給你買個視後噹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