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賀遠至，大口喘着粗氣說道：“阿史那這次真是瘋了！哪裏有不顧戰陣，自己孤身拼殺的？！”
宋通聽着他敘說阿史那博恆的死戰情況，心道“這是阿史那未能與崔靜怡相好，傷心欲絕地想一戰身死此地。”
再看向那邊的阿史那博恆，只見他雖然還是沉悶着，但也在包紮臂上的傷口，宋通又暗道“畢竟是丈夫，還是要用滿懷壯志去衝抵着情感傷痛的。是啊，生死一線之間，哪裏顧得上兒女之情！”
黑夜如期而至，三月的大斗拔谷也就此消逝了白天的春日和暖，轉爲夜間的寒涼沁骨。山谷間的寒風中，衆人圍坐在崔希逸身旁，喫些隨身攜帶的乾糧，就近找些雪水來喝。
崔希逸站起身，要到四處查看。邁過四周躺滿了的或是死傷、或是累癱了的唐兵，崔希逸仔細尋找可以突破蕃兵包圍的各個方位，卻並未察覺到，緊貼着自己的阿史那博恆的緊張情緒。
阿史那博恆手按短刀柄，恨不得立刻一刀刺死崔希逸，然後自己或者帶着崔靜怡一起逃走，或者自己趁亂逃走。但這終究是多麼不現實的幻想啊！別說是刺死崔希逸，就是傷到了他，自己還能活着走出這個山谷麼？又可以想見，若是崔希逸出事，靜怡會多麼傷心欲絕……
“我不能這樣做。我只好自己回到大漠中去了。”阿史那博恆想道。
賀遠至悄悄過來，把匕首抵在阿史那博恆的身後，小聲說道：“傔史，這邊有話說。”阿史那博恆茫然不知所措，也忌憚他的勇悍，只得跟隨他走到一邊。
“你這賊人，竟敢騙我盜馬，以爲賀十一這樣容易欺哄麼？”賀遠至把阿史那博恆帶至一處山岩下，低聲喝道。
“十一兄這是何意？不敢做那生意就罷了，爲何如此？”阿史那博恆詫異地問道。
“不要動，動一下就刺死你！”賀遠至嚴厲地說道，“你自己想要北逃，爲何拉那麼多兄弟送死！你剛纔更是要行刺節帥麼？！”
阿史那博恆聽罷，反而輕鬆下來，苦笑着說道：“我只是護衛節帥，哪裏敢對節帥不利？真要那樣，我能夠走出這個山谷嗎？”
感覺抵在後腰的尖刀稍微鬆了一點，阿史那博恆接着說道：“軍中酒肉全無，口糧都只是勉強，我的確是想要回歸大漠、草原，那些兄弟也都是自願的。十一兄不願意也就罷了，若想要得到功績，或者就去出首告發我就是！”
“以爲我不敢麼？”賀遠至仍舊持刀不離阿史那博恆的腰肋。
“十一兄當然是豪傑，雖然不能與你一起馳騁大漠，死在你手中，阿史那也是心甘！”阿史那博恆挺直身子說道。
賀遠至見他如此說，心中遲疑。
阿史那博恆豪氣地說道：“我們草原上的人，哪裏會有這麼囉嗦。如果是我，早就殺掉你了，問都不用問一下。”
賀遠至把匕首插回鞘中，低聲說道：“不用這樣逼我！如果你再敢煽動同袍，因此而害了同袍性命，又或是對節帥不利，我立即就殺死你！至於你想北歸大漠，我也是不會攔阻，你自己當心就是。我們畢竟同袍一場！”說罷，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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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十一兄，在哪裏？”暗黑的天色中，宋通發現賀遠至又不見了，就一邊低聲問着周邊士兵，一邊在黑暗中查找。
一隻大手拍在他的背上，宋通一驚，賀遠至已經笑着回道：“宋六的胡餅又不夠吃了麼？”
宋通心頭一暖，連忙問道：“十一兄傷勢如何？”
“都是小傷，無妨。你怎麼樣？”賀遠至答罷，回問道。
“還好，只是腿上有傷，稍有不便。”宋通恨恨說道，“本來都已經躲開那刀了，卻被旁邊的敵兵刺了一槍。”
“平常之事罷了。哪裏會有隻是自己佔便宜的好事呢？”賀遠至見他並無大礙，就輕鬆地說道。兩人坐下閒聊了幾句，賀遠至再問道：“那個老翁的故事怎麼說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宋通笑道，“賀兄來自雲州，也是‘塞翁’了？”
“呵呵，我只是年紀還不夠，再過幾十年罷。”賀遠至笑道，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道，“阿史那在節帥那邊，你把這話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
宋通覺得奇怪，還是摸過去，告訴了阿史那博恆。阿史那博恆不明所以，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通簡略說明“一個老者撿到了一匹馬，別人慶賀他，他說‘這也許是災禍’。他的兒子騎這匹馬，還真的把腿摔斷了；別人又來同情他，他反而說‘這也許是福兆’。果然，兒子因爲腿瘸，沒有去戰場打仗，而得以保命……”
他還沒說完，阿史那博恆低喝道：“快回去駐防，再有亂言立即治罪！”
宋通趕緊溜回到賀遠至這邊，說了阿史那博恆的反應。賀遠至低笑不止，然後又低聲說道：“宋六，需提防阿史那。”
宋通問道：“爲何這樣講？”賀遠至欲說又止。
達昂毋謙湊過來說道：“這回要困死在這個‘野牛谷’裏了。”
宋通驚問道：“什麼？”
“這附近都是野犛牛和其它野獸出沒的地方，蕃地都是這麼稱呼這裏的。”渾天放也跟過來說道，“峽谷內倒還寬敞，但谷口很是狹窄！哎，不知道誰能逃得出去？！”
正說話間，衆人聽見野牛谷通往唐境的方向，喊殺聲不斷。這是崔希逸派去突圍報信的死士們，在拼命衝破谷口蕃兵的封鎖。拼殺聲隨後稀落了下來，唐兵終於衝殺出去了一些。
吐蕃軍的封鎖，卻因此而更加嚴密了。雙方都在期待天亮的到來，以便展開決戰。
天明之後，野牛谷又會迎來怎樣的慘烈爭鬥？阿史那博恆、宋通、賀遠至能否安然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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