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樓是崇拜神鷹的蕃人,仿照它的巢窠建造的。除了在蕃地內境可以讓人們躲避野獸侵害之外,在邊地,石雕樓也與漢人的烽樓有着相同的功用——駐守一些士兵和儲藏糧草,用以瞭望、示警敵情和防禦敵人的侵襲。
仲朗士傑平日裏並不喜歡石雕樓,每次穿着鎧甲爬上爬下也很不方便。但此時,他卻是無比期待可以快一些跑到裏面去。到裏面好好歇一歇,待氣息平緩後,他喝上一碗熱奶漿,跟同伴們講講自己之所以能逃回來的因緣奇遇,和這段並不算太遠的路程的艱辛,以及經歷過的內心的焦慮與恐懼。
沒錯,是恐懼,那身後“唰啦、唰啦”的腳踏荊草聲,唐兵的呼喝追逐聲,怎能不令人恐懼呢?同伴們或許會嘲笑他,他還是要誠實地說出來,以警示他們也要小心些。
隨着石雕樓冷峻的影子由小及大,仲朗士傑清楚地看到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原野中。
“已經可以看見上面飄動的軍旗了。”他怕自己的眼睛看得失真,就再低語告訴自己的耳朵,以免產生錯覺。他邊躲着後面追兵射來的箭矢,邊繼續在草叢裏穿行、奔跑。
耳邊聽得“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一條十五六丈寬的大河橫亙在眼前。
跑得滿頭大汗的仲朗士傑,不禁喘着粗氣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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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博恆往東南追了大約有兩刻之久,心裏終於覺得不對。赤影如此迅捷,怎麼可能追不上那個逃兵呢?而先前追擊逃跑俘虜的唐兵,也並未見到。
雖然擔心達昂毋謙再受責打,但見俘虜已逃得無影無蹤,阿史那博恆只得作罷。他調轉馬頭,翻身回去。不多時,又見到幾個趕來的唐兵,衝他大喊道:“那個俘虜應該是往西南去了!”
阿史那博恆聽罷,暗罵達昂毋謙糊塗,就再次催動坐騎,發力追趕。
奔馳許久,又看見幾個唐兵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阿史那博恆上前問道:“那個蕃兵跑回去了麼?”
一個唐兵無奈地說道:“他即將跑入蕃境,蕃兵也在往這邊來。我們不敢追了。只好找那個看守他的兵士去,讓他抵罪罷!我們纔不要挨軍杖呢!”
阿史那博恆聽着,也是嘆氣不止。但又聽到可能會讓達昂毋謙抵罪而繼續挨杖,他還是想再試着追趕。
看看這幾個唐兵,他大喝道:“隨我來做證,不要我那兄弟受苦!”說罷,他再次催馬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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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對岸巡邏的蕃兵,也發現了這個被唐兵追趕,穿着皮袍的吐蕃人,衝他大喊着:“那邊,那邊有橋!”然後立即吹響隨身攜帶的號角。
隨着“嗚嗚”的號角聲響鼓盪在原野中,河流對岸,木橋那邊的石雕樓裏,立即衝出來十幾名蕃兵。
仲朗士傑不再猶豫,轉身向那木橋奔去。
這樣的大大小小的木橋,在蕃地大大小小的河流中,隨處可見。石頭堆砌在兩岸爲基礎,在河道中打下木樁當作橋墩,再將多根圓木依次並排置於其上。這樣一段一段接過去,再寬的河流,也能在它的幫助下,被人們踩在腳下,輕鬆地走過去。
“馬上就到蕃境,他們不敢追了。終究還是我跑得更快些!”仲朗士傑爲自己自豪,心中也無比感謝達昂毋謙。
“我這樣快就要見到我的美朵和孩子們,沒有達昂毋謙兄弟怎麼行?”他慶幸地想道,“而達昂毋謙又是爲了救賀遠至,才冒着這樣大的風險幫我逃走。賀遠至,我的兄弟,你又在哪裏啊!”
他踏上木橋,腳下踩着的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進入耳中。
仲朗士傑聽着這悅耳的聲音,心裏踏實下來,也覺得身上似乎再無一點力氣。
“這是跑了多遠啊。”仲朗士傑感到胸口發悶,實在是疲累已極。放慢了腳步,他好好地喘了幾口氣,再繼續走着。
“嘿嘿,還真是不容易啊——想要重新開始生活的話。”仲朗士傑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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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影飛馳如電,阿史那博恆已經看見了那個走在橋上的蕃兵。
對面接應的蕃兵也邊向仲朗士傑跑來,邊不斷大喊着,想把阿史那博恆嚇跑。
阿史那博恆本就膽氣豪壯,此時又急着要救護達昂毋謙,怎肯輕易罷手。他不顧一切地縱馬奔去,又抽出弓箭備好。
那個逃跑的蕃兵也發現了自己的追趕,又開始奔跑,但是那人腳步沉重,應該是太疲憊了。
阿史那博恆定下心神,立刻彎弓搭箭,對準逃跑的蕃兵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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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朗士傑看見向他奔來的蕃兵大呼小叫着,得意地心想“這是他們爲我開心,在慶祝我逃回來,更是在驚訝我的本領呢!”
對面跑來的蕃兵的面目已經清晰可辨,仲朗士傑也就看清了同伴驚恐的神情,也就聽清了同伴們連聲的驚呼。“怎麼還是亂喊亂叫?不好!”他才心中詫異,已然聽見了身後的馬蹄聲!
仲朗士傑扭頭看去,一個身着白袍、騎着遍體通紅的駿馬的胡族唐兵,手持着弓箭,正在風馳電掣般地向他奔來!
仲朗士傑再次邁動雙腿,跑了起來。但他此時的雙腿就像綁上了鐵塊,身子也沉重得像是裝滿了青稞的糧袋。
“真的是不能鬆勁,稍有懈怠,就已是後悔莫及了。”仲朗士傑正在想着,突然覺得身子輕飄飄地飛起來。
他心裏正在高興,低頭看去,卻見自己胸前透出半尺多長,帶着鮮血的箭簇、箭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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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跟隨而來的唐兵齊聲歡呼,“神射!”
阿史那博恆見一箭中的,立即放回弓箭,抽出橫刀,欲縱馬躍上木橋。“不要斬他首級了,來不及了!軍府又有嚴命,無事怎敢越界蕃地?!”身後的唐兵不斷大喊着。
趕來接應的蕃兵發瘋一般衝來,一邊大吼着,一邊開始放箭。
阿史那博恆勒住坐騎,看那個逃跑的蕃兵倒在地上不動,喊了聲:“逃跑蕃兵已死,衆人爲證!”說罷,他撥馬轉回,帶着唐兵返歸唐境。
蕃兵看到那個唐兵甚爲威猛,也不敢追來。
再看到中箭倒地、奄奄一息的仲朗士傑,衆人趕緊擡着他往石雕樓裏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