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72章 小事一樁
    身邊就是喝得大醉,呼呼酣睡的阿史那博恆,達昂毋謙心裏反覆糾結着“這阿史那博恆雖然護佑我等,但他逼迫我等外逃大漠。那大漠不要說有重兵防守,就是進入到沙磧內陸之後,黃沙漫漫、水草亦無,能活着走出去麼?”

    “親眼見到阿史那一箭射死十一兄,但自己還是存有幻想,放走仲朗士傑,希望他能找到賀遠至,哪怕是屍體也好。可是,仲朗士傑終又被被阿史那博恆殺掉,這一點點幻夢也不復存在。”達昂毋謙暗歎道。

    又想着曾經數次救了自己性命、爲人豪爽的賀遠至被阿史那博恆殺死的慘事,達昂毋謙心裏既是悔恨與憤恨,就慢慢抽出匕首,想要刺死他。

    但阿史那博恆也是剛剛救護了自己,達昂毋謙手裏發軟,刺不下去。

    正在糾結,一隻大手伸來,捉住了他的手腕。

    達昂毋謙一驚,差點喊出聲來。他看過去,見渾天放也坐了起來,盯看着自己。

    渾天放拉着達昂毋謙,悄悄地走出營帳很遠,才低聲說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不能再生事端,只企盼着平安地從這裏走掉就好。那個人是這樣容易對付的麼?”

    達昂毋謙悲傷地說道:“十一兄死得好慘!況且,我們本是清海邊上放牧人的後代,卻要跑到那麼遠去!”

    “十一兄慘死當然悲傷,但是當時那人狂躁,我們也是阻攔不住啊。”渾天放雖然傷心,也只能這樣勸解達昂毋謙。

    停了一會兒,他又接着說道,“我們的祖輩,不也是從那片大漠東面的草原、山林中過來的麼?迴歸草原,也是我們期待的。我們出去後,就從大漠返回到祖輩曾經生活過的故里。那裏纔是我們的榮譽所在!”

    達昂毋謙嘆氣說道:“恐怕即便能夠逃離這邊,能夠到達大漠,我們也會身不由己的。留在這裏雖然乏味,總感覺還是可以的,同袍們也是相互融洽。”

    “雖然這裏的胡人比漢人多,而且,吐谷渾也有自己的部落和甚至有大唐編制下的軍伍。但這裏畢竟不是我們夢想所繫,我們的家園在大漠東部。”渾天放悠悠地說道。

    “我們的家本來在清海了的。”達昂毋謙還是不捨地說道。

    “在大漠東部。”渾天放堅定地說着,其實心裏也是頗爲糾結。

    ~~~

    阿史那博恆睜開眼睛,看着夜月照進營帳裏的柔和光輝,心裏想道“剛纔達昂應該是想殺死我的。他真應該殺死我,我也就不用這樣逼迫自己,逼迫同袍返回大漠了。

    我也是很爲難:這裏有靜怡的眷戀;那邊有親人的魂靈;這裏有同袍的歡鬧,那邊是敵人的呼嘯;這裏有可以預知的明日生活,那邊是難以預料的未知風雨……。”

    每當想起靜怡,阿史那博恆就覺得渾身發軟,再沒有了蠻野的豪氣,又暗念着“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這樣的詩句,真是讓人睡不着覺的。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還用說麼,殺死了十一兄,還能回得了頭麼?只能堅定決心地走了。靜怡,自己能配得上她麼?恐怕我給她做奴僕都不行的。

    “我還是在大漠中做出功業,再回來接她!嗯,這樣很好!”阿史那博恆正在煩亂地想着,又聽見帳外的腳步聲過來。

    知道是達昂毋謙和渾天放回來了,他趕緊翻身睡去,不再發出動靜。

    ~~~

    香菸繚繞中,低頭誦經的崔靜怡聽見母親李氏的走進屋中的腳步聲,就停下誦禱,擡頭看去。

    李氏坐下來,抹淚說道:“你父的心病癒加嚴重了。開始是見到那些野狗,尤其是白色野狗就神魂慌亂。這些天,並未見到犬隻,也已是做夢、呆坐都經常不安,真是令人着急。”

    靜怡傷心道:“這是父親爲與蕃相乞力徐,刑白狗爲盟但又首先背盟的事,過於自責使然。”

    李氏嘆道:“就說他迂腐!又不是他的事,是趙惠琮和孫誨做的手腳。再說,別人只要是立功,哪裏還計較什麼?雖是背盟,但陛下也並未過分責怪。去年你父親讓王摩詰代筆,寫了謝賜物的回奏書牒,據說陛下接到書牒也還是高興的。”

    “父親也說,王御史文筆頗佳,尤其是在奏牒中寫道‘……吐蕃贊普公主信物金胡瓶等十一事,伏蒙恩旨,特以賜臣。捧戴慚惶,以抃以躍。……王師不戰,無汗馬之勞;堯屋可封,何理人之有?實無異效,特降殊恩。……’這樣的文字殊爲嚴密,陛下也就知道並非是父親有意妄動刀兵的。或許因此而未加責罰。”靜怡輕聲說道。

    “所以說他迂腐,詞句又如此難堪,頗似諂媚。”李氏埋怨地說道。

    “奏章豈能無有文飾?但‘王師不戰,無汗馬之勞’一句,已然表明自己是遵奉陛下旨意,愛護唐蕃百姓,沒有妄動刀兵的暗喻。”靜怡說罷,再幽幽地說道,“我也每日爲父親祝禱,不令父親過於焦慮。”

    李氏仍是不停嘆怨道:“說是文武全才,還是敵不過一隻白狗。”

    “這是誠信、是道義、是名節。世間之人哪個缺得了這些?何時缺得了……”靜怡話未說完,就見母親已嘆氣不止,邊說着“見誰顧得這些了?”邊回去父親房間。

    見到崔希逸坐着發呆,李氏勸解道:“夫君不必再憂傷,不是已經有了朝廷要調你回中原的消息麼?我們回去中原,你的心病自然會好。陛下還是顧念你的,也並未責罰。”

    “這不是責罰是什麼?!我身爲河西節度,若是沒有責罰,必是調任宰執,豈能是其它職銜?”崔希逸怒道。

    或許是爲了消除忿懣而飲酒過多,他又覺得眼前白影晃動,耳中哄響不止。

    氣惱已極,崔希逸將桌案上的酒瓶、酒杯揮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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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和祥和孫神鷹走在黑暗的通向軍府的街巷中,想着今晚本想借機得些便宜,但只“獲得”了一場奚落,不時唉聲嘆氣。

    “這樣晚了,非要糾纏。此時哪裏睡覺去?”孫神鷹不高興地說道。

    “彆着急,我早就想好了的。我的表弟在節度府衙的馬廄當差,只好到他那裏稍微休歇。天明後我們也就回轉沙州去,不再和那些胡商糾纏了。”成和祥勸慰着孫神鷹說道,心中也爲自己剛纔的衝動感到愧疚。

    “你本就是強自爭執。若是他們出價高,你又怎能買得起?”孫神鷹不滿地說道。

    “胡商手裏多有珍奇物什,真要是他們不願賣或者我買不起,就央求再看看其他的,反正我們公差一趟,好歹做點小生意也行。總是能補貼家用的。”成和祥嘿嘿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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