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朵!”瓦哥本見狀驚喊道。
賀遠至迅速跳下馬背,跑近前抱起美朵。朗納森也被摔痛,“哇哇”大哭起來。
瓦哥本哄着納森,又摸着美朵的額頭,急道:“這樣燙手,這是箭傷引發的了!都是因爲你!”
賀遠至怒吼道:“不是我找來鋪兵的!即便與我相關,我也不是有意的!你難道要逼我死麼!”
瓦哥本也不再亂說,跑去尋找到水源,又撕下衣襟蘸水,回來給美朵敷在額頭上。
美朵緩緩睜開眼睛,看着他倆,輕聲說道:“我知道朗仲是好人,我救他是對的,是山神的旨意。我現在並不疼痛了。”
賀遠至知道這是因爲美朵實在太衰弱,已經麻痹得不能感到傷痛。他心如刀絞,哽噎着說道:“阿嫂,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拉姆也不見了的。”
美朵微笑道:“拉姆有神靈護佑,必定無事的。你不用自責傷心,這都是山神的旨意。分別了,再相聚的時候纔會更加歡樂。”
“可是,哪裏去找拉姆呢?”瓦哥本神情低落地說道。
“拉姆,必然是快樂的。如果山神說,不讓我們再相見了,我也還是能‘看到’她。我們聞着同一座山裏的花香,喝着同一條河流的水。”美朵祈盼地說道。
“美朵,還能堅持走麼?還要翻過幾座山呢,這附近還是不太安全的。”瓦哥本見她好一些,就輕聲問道。
“好,我們繼續走。”美朵再次上馬,賀遠至一手牽着馬,一手扶着她。
越往山上爬,就越是積雪深厚。賀遠至的靴子裏灌進了不少積雪,又融化成了冰水,雖然冷得疼痛,但走的時間長了,就沒什麼感覺了,直到“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不能挪動腳步。
美朵發現了,連忙對瓦哥本說道:“快,看看朗仲怎麼了?”
瓦哥本過來看賀遠至皺着眉頭,在費力地脫靴子。他也就明白了,大聲說道:“我來幫你!”
給賀遠至脫下靴子,瓦哥本用手抓起一團雪,就在賀遠至的腳上不停揉搓。兩隻腳都給他搓過了,瓦哥本又把他的腳放入自己的懷中溫暖着。
賀遠至覺得難爲情,想抽回腳來。瓦哥本喝道:“不要動!死也要你死在蕃地去!”
美朵看看藏在自己懷裏的朗納森睡得香甜,放心地笑了。她對瓦哥本說道:“一個人若想交到朋友,就不要做傷害別人的事,不要說傷別人心的話。你本來是好心,爲什麼這樣冷酷地說出來?”
瓦哥本恨道:“我沒有說假話!”
美朵笑道:“和善的瓦哥本,原來也這樣兇惡。”
瓦哥本憤恨地說道:“豺狼與朋友的對待,肯定是不一樣的。”
賀遠至聽着憤怒,喝道:“我是豺狼還是朋友?”
瓦哥本囁嚅着不再說話,美朵笑道:“你當然是朋友。不僅是朋友,還是仲朗的兄弟。”
瓦哥本還在生氣,又道:“仲朗士傑好好地活着,他們是兄弟。可是,可是,”
美朵還是低聲說道:“我的仲朗一定還活着。他會與朗仲一起唱歌、跳舞、喝酒,我給他們做些炒麪喫,總喫肉是不行的。”
瓦哥本把自己的靴子遞給他,然後又在賀遠至的靴子裏,墊上從衣袍上撕下來的碎布,穿上後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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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朗士傑看見美朵眨着迷人的眼睛,注視着他,毫不避諱氈帳裏賓朋的笑鬧。她的髮辮烏黑髮亮,她的臉龐美麗紅潤,她的舞姿婀娜綽約,她的歌聲清亮動聽。
自己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與她共舞、與她同歌。賓朋們也熱烈地加入了進來。衆人擠在氈帳裏,碰翻了果盤,撞倒了奶漿罐。
笑喊着,衆人一起,再把歡樂帶到了藍天白雲覆蓋着的,雪山腳下的草場中。這樣歡快熱烈的場面,就連鳥兒也飛來共鳴,就連野鹿也駐足水邊靜看……
仲朗士傑看見美朵對着自己傷心落淚,一串串珍珠順着她的衣袍滑到地上。她的淚水在腳下越積越多,變成了一汪胡泊,連美朵的身子都漸漸淹沒下去。仲朗士傑着急起來,拼命跑去要拉住美朵,不讓心愛的人兒消失在眼前。可是怎麼動不了呢?
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腳被鐵鏈拴住了,挪動不開。仲朗士傑憤怒已極,抽出腰間的佩刀,要砍斷鐵鏈。
美朵只是衝他搖頭,仲朗士傑喊道:“我不是殺人,也不殺自己,是要砍斷鐵鏈的!”連砍幾下,鐵鏈還未砍斷,他再擡頭看美朵,卻怎麼不見了呢……
仲朗士傑不停地小聲嘟囔着,同伴們摸着他發燙的額頭,急忙喊來醫者。
醫者吩咐用毛皮、破布,輪換蘸水來敷,然後不停禱告。
“美朵。”仲朗士傑不斷低聲叫着。
同伴們只能圍坐,觀看,並無他法。
不知道仲朗士傑夢到了什麼,總是緊鎖眉頭,面部扭曲,似乎是在與惡魔戰鬥。
同伴們不斷祈禱,但是這回,仲朗士傑沒有安寧下來。
醫者嘆氣說道:“無論怎樣,明早都讓人用牛車送他回去罷。生,就在家鄉生;死,也死在家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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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遠至被凍得連連打冷戰,瓦哥本也不停地用手摩挲自己的臂膀,保持體溫。
美朵雖然不能大聲講話,還是笑道:“你們兩個男子漢,這樣怕冷麼?”
瓦哥本只是“嘿嘿”地笑。賀遠至神情低落,對美朵說道:“阿嫂,不要講話,省些體力。”
美朵輕聲說道:“朗納森以後可不能像你們這樣嬌氣,要像老虎、獅子、黑熊那樣力大無比。但是不要去打仗,他只能作山神或者佛祖的侍衛!”
瓦哥本點頭說道:“朗納森未來必定像雄獅一樣威猛,像神鷹那樣矯捷,像……”他還沒說完,只見美朵身子一歪,又要倒下。
賀遠至和瓦哥本急忙再次把美朵抱下馬來,只見她呼吸急促,眼睛無神。
瓦哥本大聲喊着:“美朵,堅持住!不要怕,天亮了就好了!”
“我的眼裏,何時有過黑夜呢?”美朵笑着,輕輕說道。
賀遠至看她的眼神迷離,似乎是在囈語,趕緊喊道:“阿嫂,下去這座山就好了。仲朗兄就在山下等我們!”
“我知道的,我們都是山的孩子。”美朵還是輕輕地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