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82章 欲速不達
    “咚咚”的腰鼓聲,震動着燈火通明的大帳中每一個人的心魄。

    阿史那博恆在監軍將的陪伴下,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軍中的腰鼓舞蹈。

    十幾名全身黑色盔甲的武士,腰中攜掛着漆成紅色的腰鼓,以手在前後鼓面上敲擊。隨着武士的腳步的進退,舞陣也忽而驅前,忽而退後。

    驅前時,隨着兵士的兩手如飛來隕石般不斷重擊在鼓面,鼓聲若戰陣中的馬蹄頓踏大地,若交戰雙方刀槍的相互碰撞,若千萬武士的齊聲怒吼。直把聽者的耳膜幾乎震破,怒髮衝冠、心神激盪;

    退後時,又隨着兵士的兩手若夏日驟雨般迅疾地拍打着鼓面,鼓聲再如原野中的馬羣杳逝,如交戰兵士們嘶喊着撤離戰陣,如久別的親人祈盼子弟重逢而不能的呼喚,聽者又是心生悲慨、傷嘆不止……。

    鼓聲再由輕轉重,由緩轉疾;再又輕落下去。觀者、聽者的心情隨之起伏、波動……

    腰鼓聲已經漸漸消失,監軍將笑問道:“傔史,這腰鼓可以麼?”

    阿史那博恆這纔回過神來,緩了一下心神,他鼓掌笑道:“真是好聽!這本來是很簡單的曲子,軍中會擊打的人很多。但我就是喜歡,聽不夠的。”

    監軍將也笑道:“傔史是英武丈夫,自然是鍾愛這樣的曲調了。這‘攻鼓’雖然好,只是曲調得稍顯乏悶,敲打者又都是營中兵士。昨晚傔史就聽了好幾遍了,等下換營伎出來獻技,都是佳曲妙舞的。”

    阿史那博恆仍在回味,見監軍將這樣說,立刻大聲說道:“那些女子搖來擺去,弄幾下長袖,唱的歌辭也是無趣,都是些‘你去年春天看了我一眼,我隔年秋天還在想着你’這樣的無聊話。還有男子扮作女伎來唱,雖然也如鳥囀,終是不能忍受他們的扭捏姿態。依我看,都不如這‘攻鼓’來得痛快!”

    監軍將聽罷,半晌無語,實在憋不住,哈哈大笑着說道:“傔史真是英雄本色!那好,等下就令武士們再來敲‘攻鼓’!”

    “好好好!我歇一下耳朵再來聽,先與將軍喝上一大碗酒助興!”阿史那博恆開心地喊道,“還是與軍伍同袍相處來得痛快!”

    ~~~

    晚間,宋通把陳暉叫出駐地,來到院內的一株松樹下,裝作閒聊而暗中商議阿史那博恆的事。

    陳暉說道:“節帥出行休屠城,我們千萬小心。如果那人有異常舉動,必要立即擒住,小心發生意外。”

    宋通點頭稱是。兩人謀劃已畢,宋通想起要跟隨崔希逸返回中原,就笑着說道:“節帥調任洛州做河南府尹,與你家鄉頗近。你就可以回去看看家人妻子了。”

    陳暉沉思許久,對宋通說道:“我的確有一子,卻並不是婚娶所生的。”

    宋通笑道:“陳兄也是想功成名就之後,再娶崔、盧、李、楊、盧、王等名門望族之女麼?”

    陳暉苦笑一下,暗自想着往事。前些年,以爲自己讀了幾卷書,真的可以拾功名如探囊取物,就想進士及第後再娶名門女。但裏坊有一關氏女子,暗地裏傾慕於自己。她家中也是人丁寥落,所以並不挑剔,自己就先納她作了妾室。沒過兩年就有了一個男娃,取名陳望桂,還是希圖我自己獲得好出身罷了。後來去長安考過兩次才知道,不僅題目苛刻難以應對,更還需要暗裏門路需要溝通。

    宋通見陳暉不語,只當他有難言之隱,陳暉卻自顧說出了既往舊事。

    宋通聽罷問道:“所以陳兄心灰意冷了?”

    “實在是不敢奢望了。落第後,恰逢邊關爭取功名的風尚甚盛,我就應了兵募來到這裏,卻也還不如意。過些時日與節帥回去中原,我就告假轉回汴州,再行婚姻六禮,正式娶來關氏。與她好生度日即可,不再他想了。”陳暉語氣輕鬆地說道。

    隨後他又有些神情低落,再嘆道:“我爹孃也已過世,只有兄弟幾人,也都各自過活。我回去之後,還應與他們多些來往。”

    宋通爲他寬心道:“已然有後,即爲人生大幸。只是陳兄往日做事稍顯急切,正是欲速不達了。這次回去,陳兄必會於兢兢業業中,獲得真名望!”

    “宋六兄弟說的極是,操之過急是不行的。不過,我仍然覺得軍中同袍兄弟的情義難捨。我想着,我兒現在也有七歲了,回去就把他名字改爲陳義。”陳暉說道。

    “哈哈,也很好的,不枉同在軍中一起拼殺幾遭!”宋通讚道。

    “曹世宇已將馬匹趕至涼州城東南面的馬場,那人應該也快回來了。”陳暉再提醒道。

    “那些貢馬不日就會被驅趕進京,他還能搶馬麼?馬匹衆多,他也帶不走啊。因此,我們只需提防那人在休屠城生事即可。若有變故,再作計較。總之,那人只要生事,就必要擒住此人!”宋通說道。

    兩人說罷,也就回去休歇。

    ~~~

    段晏躺在榻上,輾轉發側,想起阿史那博恆綠色眼瞳惡狠狠地盯着自己,就覺得不寒而慄。

    那次,自己發現了阿史那博恆與可斡朵利的密談。阿史那博恆威脅說“就是在長安,也有突厥細作的。若不聽我的驅使,定會將你一家滅門。”既然阿史那博恆這樣兇惡,自己怎敢不聽從呢?

    這幾天,宋通與衆人商議擒住阿史那。當然是最好的了,祈盼宋六能夠一舉成功,也暗地裏消除了自己的心頭之患,更使得自己暗中幫阿史那博恆規劃出逃細節和路線的事,不至引發出來成爲自己的罪責。

    段晏不停祈禱“佛祖,我不食葷血,一心唱佛。被阿史那博恆脅迫,實屬無奈。寄望宋六功成,阿史那身滅,我就再無擔憂了。”想道禱佛殺滅阿史那博恆,自己又是忐忑不安。段晏心中不停地向佛祖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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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下值回來的路上,仲雲慶對嵬飛猿問道:“這次被調往汴州去,你如何謀劃?”

    嵬飛猿猶豫一下說道:“我就當自己是個山野中的牧羊人,不願意去到中原。那裏再平和安好,也不是我的身魂寄託之處。我有個叔叔在靈州,所以我還是願去朔方。或者守衛,或者放牧,那樣就好了。仲雲兄,你呢?”

    “嗯,我也如此打算。我想去更北面的豐州一帶,或者是西邊的伊州、西州。這幾個地方離我們的族屬部衆近一些,相會起來更爲便利。”仲雲慶說道。

    “軍中同袍本來相處愉快,誰會想到出了十一兄的事,又這樣令人氣悶!這樣的大事,只是被那人輕輕說解幾句就過去了。長史、別駕、兵馬使等處,我們也找過數次,都被推脫回來。十一兄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了,真是令人心寒!”嵬飛猿低聲罵道,“聽說那人與節帥之女相好,官將們自然遮護他!”

    “噓,這是可以亂說的麼!”仲雲慶說罷,又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再嘆道,“本來以爲作傔從,又都是同營同隊的兄弟,會相處甚歡的,沒想到會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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