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阿史那那樣的力氣,我就揹着這塊水泊走。走累了,喝上幾口;餓了,就有水鳥飛來,再射落下來喫掉。”曹世宇神往地說道。
達昂毋謙捨不得離開這片小水澤,說道:“阿史那,要不就在這附近等着,捉幾隻小獸飛鳥來喫。明早再走罷。”
阿史那博恆說道:“我也背不走這水泊,一背上,它就灑了。還不如放在這裏,給來往迷路的人喝,給飛禽走獸喝。達昂,你們若是在這裏捕獵也可以,我只好在草原等你們。”說罷,他打馬向前。
幾人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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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已經走了兩天了,還不能轉向北方麼?”渾天放有氣無力地說道。
曹世宇用嘶啞地聲音說道:“我們的腳程太慢,應該還要走一天,才能轉向的。”
“阿史那,讓我們喝一點水囊裏的水罷。”達昂毋謙央求道。
“你現在還有力氣說這樣的話,應該還可以忍一忍。”阿史那博恆說完,自己也不相信這因乾渴而變得撕裂尖細的聲音,是從自己這碩大的身軀裏發出來的。
是啊,太渴了。
幾隻鷹在天空盤旋,尖厲的鷹啼不時迴響在熾熱陽光下的大小沙丘中。
自己若在平常,還可以拉弓試射一下,此時似乎連坐在馬上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是麻木地拉着馬繮,隨着馬身晃盪罷了。再要是一天遇不到水源,馬匹就先要走不動了。
阿史那博恆又擡頭看看太陽,再次被強烈的陽光晃得不敢再看。
“曹世宇,到底對不對啊?”渾天放再問道。
“彆着急,等天黑下來,我們就轉向北方。只有兩個時辰了。”曹世宇回道,心裏卻想“再轉向北方,只怕是更加嚴酷的沙漠在等着我們,但也得咬牙拼出去。”
一陣風吹過,幾人被黃沙撲打得睜不開眼。
沙礫落下去後,眼前景緻再次清晰。
渾天放指着遠處,狐疑地問道:“看那邊,是不是水泊?”
幾人望去,一片刺眼的光反射回來。
“是石頭返照回來的光。”曹世宇怏怏說道。
“再仔細看看,有黑色的,像是草木搖晃的。”達昂毋謙帶着驚喜的聲調說道。
“是水泊。”阿史那博恆乾涸的嘴裏,發出尖細的聲音。
這淒厲的聲音雖然刺耳,但也顧不得難爲情了,他趕緊催促赤影向那裏奔去。
幾人爭先恐後地衝向那塊反射着刺眼光芒的水泊。
“快停下!快停下!”阿史那博恆喊道,然後立即下馬牽着,伏下身子跑回沙丘的底部。
另外幾人雖然詫異,也只得都下了馬,跟隨過來。
曹世宇問道:“阿史那,怎麼了?”
“我看到有十幾片旗幡飄動着,也往那個方向去了。應該是遊奕兵!”阿史那博恆低聲說道。
曹世宇立即慌亂道:“上天,我這幾天沒有做壞事,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現在不要說打鬥,連說話的勁頭都沒有了。”
“那就不要說話了。”阿史那博恆低聲說道。
“就是因爲你做的壞事太多,纔在這裏遇到遊奕兵的。”達昂毋謙咬牙說道。
“好了,現在只能躲起來不要被發現了。”渾天放勸道,“只是這些馬匹不要出聲纔好。相距不遠,我們現在跑也不敢跑的。”
阿史那博恆連忙央求道:“求你千萬別出聲,否則,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赤影用鄙夷的眼光斜視了他一下,低下了頭。
“達昂看着馬,我們到沙丘的上面盯看。”阿史那博恆說着,帶着曹世宇和渾天放趴在了沙丘頂部,向那邊張望。
果然,長槊上方懸掛的旗幡飄蕩着,十幾匹馬也散在四周。
十幾個唐兵都俯身在水泊中喝水洗臉,更還相互撩水嬉鬧,大呼小叫着。
“可恨,我們都要渴死了,他們還在戲水玩耍,好歹要給我們留一些。”曹世宇恨恨道。
“你就只管走過去喝,喝飽了就躺下來,讓他們用長槊戳就好了。若是在這裏,就不要大聲講話。”阿史那博恆低聲警告道。
“等一會兒罷,他們也是在巡視的,待不了多久的。”渾天放說罷,又問道,“怎麼會在這裏遇到遊奕兵呢?”
“也許是我計算錯了腳程,太過靠近同城守捉軍的沿線烽鋪了。這些就應該是烽鋪裏的遊奕兵。”曹世宇說道。
“都是你,把我們還得好慘。”渾天放恨道。
“不是我計算錯了,能遇到這水泊麼?”曹世宇不服氣地說道。
“我們若是轉向了北面,也許早已經遇到水源了的。”渾天放又道。
曹世宇不再理會他,心想“若是轉向了北面,去哪裏找到這樣大的水泊?還是先別告訴他了,不要嚇壞他。”
那十幾個唐兵此時喝了水,吃了乾糧,又躲在水泊邊的樹叢陰影裏休歇,把這邊偵看的幾人等得無比心焦。
“不好好地去巡視,躲在這裏乘涼,不怕挨杖麼?”渾天放說道。
“你快去通報節帥,讓兵馬使、司馬參軍責罰他們。”曹世宇嘿嘿笑道。
“等着罷。我們現在就是想放棄這個水源也不行了,跑也跑不掉的。”阿史那博恆無奈地說道。
幾人剛纔猛然見到水源而生髮出來的氣力,又在這枯燥的等待和烈日的炙烤中消失殆盡。此時更覺得這滾燙的沙礫,就像是燒烤肉食的火炭。
幾人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變成烤好的香噴噴的肥羊,還主動走到唐兵那裏,然後再躺下來任他們大快朵頤。
“實在受不了了。阿史那,你拿着長槊過去,刺死他們。”曹世宇恨恨說道。
“我說過不殺唐人,前幾天卻已經殺了兩個了。那是事出緊急,不得不那樣做的,上天會原諒我的失信的。現在不一樣,即便渴死在這裏,也是我們自己的失誤,不能怪在他們身上。我絕不能殺唐人了。”阿史那博恆懺悔道。
“你現在應該是連長槊都舉不起來了,還要說些仁義的話出來。”曹世宇揶揄着說道。
阿史那博恆攥緊了拳頭,恨不得一拳把他的嘴巴打歪,卻真覺得手指合攏起來都費力,也就省下了這個力氣,低喝道:“你可以去。”
“我?我顫巍巍地走到那裏,立刻就變成了他們的軍功。我纔不做那樣的傻事。”曹世宇自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