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博恆說道：“還有馬肉，快去喫罷。”
“馬肉都曬乾了，喫不下去。這兩天除了啃了幾口青草，再無清水解渴了。”曹世宇舔了一下乾裂的嘴脣說道。
“我說你們要省着點喝水卻不聽，現在還能如何？”阿史那博恆覺得乾渴得嘴裏，似乎能噴出火來。
“現在只有這一匹馬了。”渾天放說道。
阿史那博恆怒道：“喝我的血來！”
達昂毋謙說道：“好，我先來。”
曹世宇連忙說道：“不要說笑了，省些力氣宰馬用。”
阿史那博恆喝道：“誰敢？”
曹世宇說道：“你自己殺了它就好了。我們若是出不去了，留着再好的馬也沒有用的，還是餵了狼。”
阿史那博恆罵道：“你這呆癡，說是幾天就可以走出去。繞來繞去，肯定是你迷了路，現在還要殺赤影來喫。應該先吃了你。”
“也好，只是沒有很多血水了。”曹世宇有氣無力地說道，“明天，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可以看到石頭山了。”
“幾個明天？哪裏有石頭山？！”渾天放怒道，“明天落日前沒有見到石頭山，不是殺了你，就是殺了赤影，還能怎樣？總不能都死掉！”
“好，這是逼我了！現在就殺了赤影給你們喫！明天走不出去，我再殺了你們逐個喫掉。”阿史那博恆憤怒已極地罵道。
赤影似乎聽懂了，發出一陣有氣無力的咆哮聲。
阿史那博恆傷心不已，連忙走過去安慰它道：“先吃了曹世宇，我們或者就能走出去了，不先喫你的。”
赤影似乎仍不滿意，搖頭甩尾。
阿史那博恆只得再安撫道：“赤影，若是走不出去，我和你一起死。”
赤影掃視了一下幾人，垂下頭來，在阿史那博恆的身上摩挲着。
曹世宇覺得赤影的眼神裏流露出來都是嘲諷，怒道：“我還不如一匹馬麼？”
“我們就一起死，讓達昂毋謙和渾天放來喫罷。”阿史那博恆嘆道。
渾天放和達昂毋謙也不再爭執，打開包囊，抓起幾塊乾燥、曬得溫熱的馬肉撕咬。
遠處那幾只野狼聞到了血腥氣，叫個不停。
曹世宇罵道：“昨天把一些馬肉分給了它們的，卻還是還不想放過我們。”
阿史那博恆說道：“狼麼，哪裏會喫得飽呢？它們只管獵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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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升起來的時候，阿史那博恆掙扎着起來，喝道：“達昂，說好了輪番值守的，你怎麼睡着了？要是狼羣衝上來，我們豈不是早就死掉了？”
達昂毋謙支吾着沒有回話，阿史那博恆趕緊上前，摸着他的額頭，發現很燙手。
“壞了，達昂真的病了！”幾個人趕緊圍了上來。
曹世宇說道：“這是支撐不住飢渴了。”
“我不知道麼？只好讓赤影馱着他走了。”阿史那博恆牽過赤影，把達昂毋謙擡了上去，渾天放扶着他，向着夢想之地出發。
狼羣跟得又近了些，阿史那博恆說道：“真的要小心了，它們隨時可能衝上來了。這些畜生，已經看出我們都疲乏極了。”
曹世宇拼力走到前面，說道：“最後再喫我。”
“這些畜生還管那些，發狂起來，都是不管不顧地虐殺的。”渾天放說道。
赤影的步伐也小了許多，阿史那博恆看得出來，它髀腿的肌肉不停地顫動，也快支撐不住了。
想要讓達昂毋謙下來，可是看着達昂毋謙半是昏迷的樣子，阿史那博恆也不忍那樣做。
見赤影背上還搭着遊奕兵的兩隻長槊，阿史那博恆取下來，戀戀不捨地丟掉一支，另一支無論如何也不捨得再扔掉。
“只能看各自運命了，走到那裏算哪裏罷。”阿史那博恆哀嘆道。
太陽偏過當空，已是午後時分，但還是熾熱無比。
“這是第二次不自覺的摔倒了。”阿史那博恆拼盡全力站立起來，咬牙暗道，“絕不能倒下，絕不能倒在這裏。快走出去了，很快就走出去了。”
曹世宇牽着赤影的馬繮繩，渾天放扶着馬上疲弱的達昂毋謙，跟在阿史那博恆的身後。幾人腳步踉蹌地走着。
曹世宇看着眼前漫漫黃沙，心中卻越來越高興“這都是一座一座的金山，我把它們裝進包囊，到草原換些羊只。然後趕着它們，去靈州換成絹帛。然後，再裝上車子趕到西域去，到大食國去，到拂林國去，換回金銀酒器、珠寶玉石。再帶回來……”
“不對，這裏都是金山，我還去拂林做什麼？”頭腦混亂，身體也是羸弱已極，他“撲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狼羣早已是疲憊不堪，實在後悔跟着這幾個意志如此頑強的人，但又不能帶着飢渴之體返回沙漠。
此時見到先倒下一個，它們立即打起精神，急不可耐地躥了上來。
渾天放木然地走着，已經察覺不到身邊發生的事情。走出很遠，他才發現少了曹世宇。回頭看見狼羣正在攻擊曹世宇，渾天放急得大叫，卻也喊不出什麼。
阿史那博恆聽見身後“啊，啊”的叫聲，回頭一看，是渾天放正在招呼他，再往遠處看，幾隻狼正圍着曹世宇打轉。
它們嗅着他的氣味，觀察着躺在滾燙沙地上的這個人是否可以立即下嘴。
曹世宇恢復了一些知覺，也只能略微揮臂踢腿，試圖嚇跑狼羣。
阿史那博恆想大喊，也喊不出來，只得拼盡全力往回走。
每走一步，他都感覺體內的水分在“嘩嘩”地溜走。
把腰間的火石解下來，他奮力丟過去，卻只有十幾步遠。
他只得再挪動自己碩大的身軀，向曹世宇走去。
幾隻狼都是呲着牙、低着頭、眼睛上翻、聳着背上的鬣毛，向阿史那博恆的走來。
渾天放見狼羣已經不再畏懼他們，急忙上前去協助阿史那博恆驅趕。他手一鬆，達昂毋謙也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阿史那博恆與渾天放一前一後，向着狼羣走去。
阿史那博恆鬚髮皆張地喊道：“來罷，先吃了我！把我帶到阿爸、阿媽、弟弟那裏，我早就想他們了！”
渾天放瞪着血紅的眼睛叫道：“來啊，喫我！怕你們不夠喫，我來了。”
狼羣低吼着，衝着二人躍躍欲試。
看二人離得近了，幾隻狼撲了上來。
渾天放立即被撲咬倒地，一隻狼已經踏上了他的胸膛。
一隻狼咬住了阿史那博恆的小腿，阿史那博恆剛想去捉住它的後腿，另一隻狼衝上來又咬住了他的手臂。
阿史那博恆絕望地暗歎道“很好，這樣死了也很好。”
眼前一道紅色閃電掠過，是赤影！
阿史那博恆看到赤影昂揚着脖頸的鬃毛，前蹄奮力向狼踢去。一隻狼被踢中，痛嚎着翻滾在一旁。其它的狼也都嚇了一跳，閃在一旁，衝着赤影嚎叫。
赤影憤怒已極，不停地騰躍踢踏，向着幾隻狼發起進攻。
阿史那博恆心裏感傷，此時想要流淚也沒有了。赤影的勇猛，使他也生出些氣力，趕快抽出橫刀，衝着幾隻狼揮舞劈砍，再次把狼羣嚇退了。
把渾天放和曹世宇都扶起來，阿史那博恆問道：“曹世宇，還喫赤影麼？”
“我早說了，先喫我的。”曹世宇勉強笑道，看着阿史那博恆一邊愛撫着赤影，一邊與它頭頸廝磨。
又把達昂毋謙扶起來坐上赤影，阿史那博恆說道：“兄弟坐穩。”
達昂毋謙點點頭，望向遠方，又俯下了身子。
“達昂，達昂，撐住啊！”幾人大叫道。
“我看見石頭山了。”達昂毋謙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