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107章 回來作大設
    宋通聽到曹世宇的名字就憤怒,說道:“你既然知道陳暉兄的靈車就在後面,還提那個賊人做什麼?!”

    段晏連忙解釋道:“宋六兄不要急惱,要知道即使是寇仇,也有可以相互得便的時候的。”

    見宋通不再作聲,他又笑着繼續說道:“我們和吐蕃,原本無冤無仇。後來他們滅了吐谷渾,又不斷攻打西域通路,才逐漸成爲對敵的。再後來,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婚,兩邊變成親家翁婿了。現在聽說陛下想要收回原來賜予吐蕃的屬地,隴右或者又是難免大戰在即。但也許過不了多久,兩邊會再度和好。”

    “不說這些,只看赤嶺那邊,雙方來往的商旅不斷。那些絹馬的交易,不知道讓多少人成爲鉅富。”似乎是在捋順自己如何能從一介凡夫致達富豪的思路,段晏接着說道,“所以,那個,那個賊人也曾與我商議。交談之後,我也明白了,空空兩手也並非不能快速生財。”

    宋通四下張望,卻也沒能以這樣的厭煩神情使得段晏止口:“比如剛纔提到的‘婚喪親社’,你想十幾二十人組在一起,哪裏可能都是一樣的死喪、嫁娶呢?死一人社友就一斗酒,幾尺布,必是死喪嫁娶多的人家於其間獲利可知。而組成社邑,社邑成員都會拿出絹布、緡錢,儲積在社頭那裏,作爲不時之需。”

    宋通聽着,驚訝地看着他。

    段晏更加得意:“社友突遇變故,一時困厄,必會先從社邑中借貸。而從社邑借貸之息與民間相比,卻並不爲少,而且還不易發生借貸不還、賴賬、跑失的狀況。爲何?都是左近鄉里,實在也不敢傷了麪皮。而得了這些息錢,社頭又再儲積起來。但是,如果社頭偷偷拿去私自放貸的話,豈不是無本的最佳營生麼……”

    聽着段晏滔滔不絕地誇誇其談,對此並不感興趣的宋通本就心煩不已。

    此時再聽他如此貪婪,宋通更加聽不下去了,只得說道:“我到後面看看陳暉兄的車子有無異常。”說罷,他回馬走向隊尾。

    段晏回頭嘆道:“宋六隻是一介武夫罷了,只能是持刀橫槊的運命。如陳暉,算盡了機謀,也還是算計不過曹世宇等人。正是:‘衆人拾柴火焰高’啊。”

    宋通看着放在牛車上的薄棺,心裏悲傷“我去到陳兄家中,如何向阿嫂關氏訴說?如何對那幾歲的陳義講明?陳兄,是宋通害了你啊。”

    他忍住悲痛,暗對陳暉的棺木道“我必遵你遺命:奉養你的親眷如我的家人,不令阿嫂孤苦,侄兒悲慼。”

    又想起段晏剛纔說的唐蕃分和的事,宋通心裏想道“對啊,建功立業未必是去西域。河西那邊還算平穩,而現在隴右這裏,雙方都已是蠢蠢欲動了。或者,我的功業就在隴右了!反正不管是離家千里的隴右,還是遠隔萬里的西域,我只是要必取功名纔回!”

    “不好了!醫師快來!崔府尹又昏厥了!”前面有人喊道。

    宋通急忙再打馬上前,經過孫誨身邊時,狠狠瞪了他一眼。

    孫誨無奈地說道:“我許久都沒有講話了,關我何事?我的手腕被枷鎖損傷,也需救治。”

    宋通只得回道:“等下就讓醫師來看!”說罷,他向前趕去查看崔希逸病情。

    ~~~

    阿史那博恆只能聽見自己嗓子裏發出的“啊啊”的聲音,並沒有絲毫的抑揚頓挫,再看向身旁幾人,都已是癱倒在地,橫躺豎臥。

    分明是想喜悅、感慨地哭上一場,但他們的臉上只是扭曲着,看上去只覺得猙獰。

    “我也是那樣的罷了,可怕可憎。眼下,雖然離可能的水源還遠,但即便如此,也可以放鬆一下了。”阿史那博恆也隨即倒下,再想起身都覺得毫無力氣了。

    那幾只狼萎靡地站在遠處,知道這幾個人再也不會是它們的腹中食物。它們也都絕望了,其中一隻狼坐在沙地上,一下子就軟癱下去了。

    這是因爲數日追蹤,飢渴、疲累而死的。其它的狼圍着它轉了幾圈,嚎叫了數聲,爲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就分食了死狼。

    阿史那博恆看在眼裏,癲狂般地喊道:“來啊,來喫我啊。我塊頭最大。”但也發不出很大的聲音,自己也覺好笑。

    “現在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真實的是自己又添了許多罪惡,倒也還真的跑到了草原;虛幻的是來到了這裏,等待幾人的,仍是隻有前途未卜的兇險。”想那樣多做什麼呢?現在已經很好了。

    他看看赤影在附近的沙地中,開心地啃食着一點點青草,就又望着湛藍的天空發呆,不覺得閉上眼睛,打着瞌睡。

    ~~~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了馬蹄聲。

    阿史那博恆也不想睜眼,只想“得救了。”

    馬蹄聲越來越多,夾雜着胡語的嘈亂。

    阿史那博恆聽到一人說道:“這是幾個唐兵,可能是迷路了。”

    “嗯,活不成了,都是沒有用的。”有人說道,“都動彈不得,連比劃着演練刺殺一下都不行了。”

    阿史那博恆心裏喫驚,想道“壞了,這難道就是我阿史那的運命麼?才走出沙海就遇到了突厥的曳落河?”

    他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覺得身上乏力,只得先睜開眼睛。

    “呼”的一聲,一把長刀落下。阿史那博恆看見了那道黑影,還是不想動彈。

    “就這樣死了罷,就像十幾年前那樣。或許,那時就應該死了的。”阿史那博恆呆想着。

    “哈哈,這個唐兵倒是膽大!”那個全身披甲的騎士大笑道。

    “等一下,我去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旁邊一人笑着說道,就帶着身上甲衣的“嘩啦”作響聲,跳下馬來,走近後再蹲在阿史那博恆身邊。

    曹世宇、達昂毋謙、渾天放此時也都明白了過來,才走出沙海,就遇到了突厥的遊騎兵。

    幾人都躺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只是暗自祈禱最好能被這些人一刀或者一槊斃命,不要再多受世間的苦痛。

    這個騎士笑着問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裏做什麼?”

    阿史那博恆費力地說道:“我曾經是大唐的武士,現在回來作草原的大設!”

    這人似乎以爲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停頓了好久,才發出震天的大笑。

    看着同袍們的奇怪的表情,他轉告了其他騎士,人羣頓時爆發出轟然大笑。

    曹世宇等人聽了,心裏尷尬難堪不已,更覺得那些笑聲彷如沙海中的鬼魅呼嚎一般淒厲。

    阿史那博恆聽着那些人交談說笑的聲音,想道“聽他們的口音,也並不都是真正的突厥人的。或者,這纔是突厥人,是由各部族最兇悍的勇士們聯盟起來的。”

    這人好不容易纔停止了自己的笑聲,又問道:“就憑你?你又爲什麼要做大設?”

    “殺死你們!或者令你們侍衛在我的身旁!”阿史那博恆擔心對方聽不清楚,一字一句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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