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泰伸手止住了米亦琛繼續慷慨陳詞，說道：“我只想好好安度餘生，這世間本也不是非要拼打才能過活的。”
米亦琛覺得尷尬，只得看向曹錦玉。見她瘦削的肩頭攏在一起，頭也垂在膝上悶坐，心中愛憐，米亦琛想了一下，試探着說道：“錦玉，你也不要再煩惱了。或許，那個唐兵，也是身不由己的。”
“他是什麼‘身不由己’？是他親自抓捕哥哥的！”曹錦玉脫口而出，又感到與米亦琛說這些也是無益，又住口不言。
米亦琛見自己的話真的影響了曹錦玉，心中暗喜，接着說道：“那個唐兵雖然兇惡，但也許他說的也有一些可能，不要怪罪他了。”
康琳說道：“米亦琛還是懂事的，只是那個嵬飛猿太過兇惡，現在想起來還是害怕。”
曹錦玉也說道：“還要感謝你的。”看見米亦琛的深情目光盯着自己，曹錦玉覺得身上發寒，趕緊又道，“很晚了，你回去罷。”
康琳看着二人，要曹錦玉送米亦琛一下。曹錦玉不情願地站起身，陪着米亦琛走到帳外。
米亦琛說道：“那個唐兵，我早就說過，與我們這些倍受欺侮的粟特人，是不能並肩站立的。你也不用多傷心，過些日子就好了。”
曹錦玉聽了，心中傷心。又感到米亦琛說的也有些過頭，她又煩躁起來，說道：“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你回去罷。”
米亦琛戀戀不捨地走遠了，曹錦玉長呼一口氣，擡頭望向暗夜的天幕，暗道“我與嵬飛猿現在這樣，也是上天賜予的因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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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斡朵利流淚道：“王子，這是真的麼？”
“你們真的是站在骨力裴羅的面前。至於那事，你們若是原來不知，現在也可以還當做不知，仍舊爲大唐持刀扛槊就好了。”骨力裴羅淡淡地說道。
契苾烏及只覺得頭暈腦脹，不禁說道：“我們父輩、祖輩，當時都在陰山一帶。他們既是被那唐將殺害，我們……”說罷，自己也是委屈，眼淚也涌了出來。
骨力裴羅站起來，拍着二人的肩頭，說道：“你們跟我回故鄉去罷，去看看也好。回紇人也需要你們回到族羣中來！”
可斡朵利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難以決定。
“要不你們再在這裏玩耍幾年，只是不要傷害自己的同胞。”骨力裴羅嘆道。
可斡朵利問道：“王子，你會與大唐爲敵麼？畢竟……”
“畢竟我父親是被唐將害死的，是麼？”骨力裴羅說道，“我骨力裴羅永遠不會與大唐爲敵！因爲那個唐將也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況且，我又怎能用一人的悲喜，使得千萬人傷痛呢？你們也是一樣，雖然慘痛，也要知道那是軍中邀功的風氣造成的。”
可斡朵利咬牙說道：“王子，只要你不與大唐爲敵、不和突厥爲友，我跟你走！”
契苾烏及哭道：“可斡，我不想走的，可我捨不得你。”兩人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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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宇躺在氈席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想着這些日子連續發生的事情，心中難以平靜。“原來想殺死我的人，有這麼多。”他心裏自我解嘲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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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錦玉回到氈帳內，看見爺爺曹永泰還在發愣地呆坐着，就說道：“爺爺，你也休息罷，我們都不再提哥哥的事了。”
曹永泰彷彿一下子被驚醒，心神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裏一般。他長嘆一聲，坐直身子，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們族人在中原生活時，我那個好朋友石若基，和幾個粟特商人去了南面的揚州生活去了。你們還記得麼？”
曹錦玉立即笑道：“是啊，他的女兒石娜娜很漂亮的。那時，石叔叔叫上爺爺一同去，爺爺還不願意去的。”
“嗯，我現在想要去了。”曹永泰說道。
康琳問道：“阿爸，是因爲曹世宇的事傷心了麼？”
曹永泰想了許久，慢慢地說道：“我感到族人們似乎仍未平靜，心裏很是不安，但又不知道怎樣才能勸說。”說罷，他很是傷心，嘆道，“我不想再見到紛爭了。”
康琳想到千里迢迢剛回到舊居，又是剛剛與十幾年未見一面的兒子痛別，此時聽曹永泰這樣說，心中既感到害怕，又對一生的奔波傷心，低泣了起來。
曹錦玉聽了也是愣住，腦子裏一會兒是滿臉鮮血的曹世宇，一會兒是尷尬爲難的嵬飛猿，一會兒又變成了笑容可掬的米亦琛，一會兒又浮現出了騎在馬上，壓抑着憤慨的族人首領史大雅，以及他身邊的數百名滿面怒容的粟特騎士。
她趕緊搖搖頭，想甩掉這些煩惱事，卻猛地記起哥哥剛見面時，就說到“嵬飛猿和那個女子”的吞吞吐吐的話來。拓跋旋花開朗的性格，俊俏的面容，連自己也很喜歡的，不要說男子了。但是，嵬飛猿說過旋花是堂妹，雖然他叔叔拓跋忠曾說要許配給他，但嵬飛猿既因爲是兩人終究是親屬而沒有男女情感之念，又因爲旋花那樣厲害，也不敢答應的。
“旋花只是嵬飛猿的小妹的，就如曹錦玉是曹世宇的小妹一樣的。”曹錦玉想道。
又記起曹世宇看見是自己劃了他臉上一刀的憤怒表情，曹錦玉傷心地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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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躍着的油燈火苗，發出昏黃的微光，照在傷心萬般的李則夫婦身上。
李則忍住悲傷，淡然地說道：“四娘，明日我就要返回雅州，不敢耽擱了。尋找，”提起女兒，李則一時說不下去，忍了一下，接着說道，“尋找芙兒的事，已經拜託楊釗兄。既有幾十絹的懸賞在那裏，芙兒必能找得到的。”說罷，他已是哽咽不能言。
徐四娘只是低聲哭泣，李則擔心她又尋短見，一再安慰道：“我在這裏無有親眷，你可先回丈人家裏住些日子。”
徐四娘哭道：“我就在這裏守候，待芙兒回來見不到我，更加不行的。”
李則趕緊說道：“正是此話，你安心在這裏等候，終能見到芙兒的。”
終於忍不住，李則落淚道：“我不能再失去親人了，你好生照顧自己！”兩人又是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