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花又是淚落道：“我，我還沒有敢說。”
嵬飛猿也萎靡下來，坐在旁邊說道：“還是要儘快說啊，否則，否則也是瞞不住的。”
旋花狠下心來說道：“好！我就去說！”
拓跋忠邁步進來，笑道：“我的寶貝要說什麼？”
拓跋旋花紅臉低頭，又不敢言語了。
嵬飛猿像是使出渾身的氣力，也才從咽喉中擠出一絲聲音：“旋花，旋花有了仲雲慶的遺腹子。”
拓跋忠驚愕半晌，頹然坐下不語。旋花又是大放悲聲。
帳中如此靜滯了許久，拓跋忠長嘆一聲，還是心疼不已地嘆道：“如此，我的寶貝又要喫苦了麼？”
嵬飛猿挺直身子說道：“我來照顧旋花！”
“你？”拓跋忠欣喜道，“你要娶旋花麼？”
嵬飛猿尷尬萬分，趕緊說道：“我，我只是……”
旋花羞恨道：“阿爸怎能這樣講話？旋花就自己看待孩子長大。若是男兒，就讓他去找阿布思、阿史那博恆，還有那個孫神鷹報仇去；若是女兒，就嫁給英武之人。只要必報此仇！”
拓跋忠心中也是惱怒，但還是心疼女兒，見她如此說，就喝道：“還要等娃兒做什麼！我們都只能旁觀麼？”
嵬飛猿也說道：“我們必尋找機會誅殺他們復仇！”
拓跋旋花也不再哭泣，聽着他們的話，臉上的表情也愈加堅定起來。
~~~
呂默然等人，連帶圍觀的人羣都立即安靜了下來，潘毛也躲進了人羣中不敢再現身。梁仲卻是滿面通紅，羞赧不已“怎麼還提內親？要如此麼？”
楊釗見此話已經管用，大聲喝道：“來將我鎖去府衙正好！正要面見張刺史！”
呂默然暗道“都傳說陛下與壽王妃明裏暗裏相通，此人是壽王妃兄長，怎能得罪？”趕緊近前施禮，他低聲說道：“在下該死！縣尉何必惱怒，都是自家兄弟的。梁仲兄弟也是我的好友。”
楊釗沉默片刻，也覺得在此吵鬧難看，不再理他，對梁仲問道：“梁兄弟與我同船過去，正要與你盤桓。”
梁仲不好推脫，只得對顧憲等人說道：“益州來的相識朋友，這樣巧遇到，我只得陪同。”
張元低聲笑道：“壽王妃的兄長，梁兄不要高攀。”
梁仲再次臉紅，低聲罵道：“你呆癡纔去攀。”
崔秀聽見，大聲笑道：“我們高攀不上的。”衆人都是大笑。
楊釗雖然知道這些莽漢愚夫是在調笑，卻也並不在意。他拉着梁仲的手臂，再次登船。
~~~
“不要放箭！我們也是官兵！”下山的兵士們不斷大聲呼叫道。
程維趕緊喝止身邊兵士放箭，看着昨夜進山的，那些神情萎靡的兵士的身影，又從山路中的草木叢中顯露了出來。
程維吃了一驚，心道“這許多士兵，是到山中玩耍去了麼？人數上並未見到減少的，又沒有捉到蠻夷回來，這是怎麼回事？”他立即問道：“看到宋通了麼？”
“回經略使：宋參軍走在後面，就過來了。”一個兵士答道。
宋通等幾員裨將的身影也從山道上走來時，程維心裏又喜又恨。喜的是他們安全回來；恨的是他們並無俘獲回來。
安慰過宋通等人，程維迫不及待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范進等人囁嚅着說了深入山中，只覺四處黑暗，被蠻兵用毒箭射傷了不少人。正在恐慌，又沒注意到蠻兵已經潛至身邊，來不及反抗，紛紛被俘……。
宋通也大致說了高呼“和議”，與蠻人交談的情況。
程維聽了敘述，猶疑不定。
宋通勸道：“蠻人躲進深山反抗，只是對稅賦過重而不滿的。我們就請朗州刺史上報朝廷，減緩稅賦即可平息騷亂。都是大唐屬民，何必大動干戈、兩敗俱傷呢？”
程維思索良久說道：“或許可以平息，但來往書牒，會耽擱時日的。我們大兵屯集在此，空耗朝廷錢糧，或者也會被責罰。”
宋通說道：“只要能夠達成兩下里的滿意、少害生命，就是大功了。至於兵力過多，也可先撤回一些回去。現在又不用再進山搜索，也用不到這麼多兵士。”
程維還是猶豫不決，范進在一旁說道：“經略使，我們雖然被困山中，略有難看，但終於還是找到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范進雖然臉紅，但還是建議道：“我等被俘，都是戴罪之身，正應趁此機會將功贖罪！”
宋通心下頗爲不齒，說道：“範隊正怎能作如此提議？”
程維不耐煩地揮手說道：“還是要進山，擒住了他們首領，一切都好說了。范進，就你帶隊！”
范進聽了一愣，冷汗涌出。他想了一下又說道：“好，還是我先出發！你們等一個時辰再來！”
宋通看他滿面狡黠的神情，這樣危險的事還答應得如此痛快，知道他必有惡行謀劃，想要勸阻，程維已經喝令：“那就快些出發！”
~~~
阿史那博恆帶領一千人的騎隊，已經繞行趕到烏德鞬山的東南山麓附近。
飛雪小了一些，但是白茫茫的雪原中，不時有燃燒的黑煙滾滾衝向天空，告示着衆人：已經抵達戰場了。
曹世宇被嚴寒凍得縮在馬上，問道：“將軍，我們比預定時刻早到了許多，要不要先休歇一下？”
阿史那博恆看看身邊疲憊的騎士，活動了一下幾乎已被凍僵的面部之後，才笑着說道：“這樣的壞天氣，黠戛斯人也不是鐵塊。都一樣的，我們打起精神來，正要趁他們不備，突襲他們！”
衆人立即把揣在懷中的手，伸出來活動一下，呼應道：“聽將軍命！”
斥候探騎來報：“將軍，黠戛斯主力正往東北面追趕回紇人！”
阿史那博恆叫道：“那好，我們就去西北面截殺他們的後隊！”
“將軍，東面的回紇人已經抵擋不住，恐怕要進入突厥腹地了。爲何不去攔截？”曹世宇凍得哆嗦着問道。
阿史那博恆笑道：“那個骨力裴羅也不是好欺負的，東面又是可汗帳屬地，他必會死命抵擋。我們卻殺向黠戛斯人的後路，讓他們無處可逃！必將他們全部殺死！”說罷，不再理會曹世宇，他大聲喝道：“飲幾口酒，活動一下手腳，跟我衝！”
騎兵們立即嚎叫起來，雪原上隨即就涌動起人馬飛奔的浪潮，像是無數野狼爭相沖突着，狂奔向黠戛斯人的後隊，去滿足自己的嗜血渴望。
黠戛斯人的後隊發現如狼豹一般，吼叫着奔來的突厥騎隊時，正在把回紇人的無數牛羊馬匹驅趕回西面的領地。他們不知道這支隊伍是如何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立即驚慌失措，丟下牲畜羣，亂作一團。
嘈雜的上萬人，有的去東面通報追襲回紇人的前鋒；有的打馬逃向西北面的自己族羣領地；有的勉強鎮定下來，整理好部伍，壯着膽子，迎面與嘶吼着衝來的“狼羣”絞殺在一起。
白色雪原上，奔馳的赤影像是上天震怒後降下懲罰世間的一道紅色霹靂，如同從地獄中涌出來的一團烈火，奔向黠戛斯人的戰隊。馬上的阿史那博恆回頭大叫道：“第一個殺死黠戛斯人的勇士，才能與我同飲！”叫罷，他從馬背上摘下兩丈餘長的大槊，指向黠戛斯人密密麻麻的騎兵。
“嘭嘭”作響的弓弦聲之後，立即就從赤影的身形後面，飛起了黑壓壓的箭雨，遮住了阿史那博恆頭上的天空。
一名黠戛斯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如天神一般，鬚髮聳立、怒容滿面的阿史那博恆衝來，嚇得呆立當場。箭雨先已飛來，來不及躲避，他“噗通”一聲。摔落馬下。其他人仍在驚愕之時，大吼着奔來的阿史那博恆的長槊，又已抵刺進戰隊騎兵的胸膛。
空曠的天地間，“咚”的一聲巨響之後，突厥騎兵與黠戛斯騎兵撞擊到了一起。血雨立即灑向半空，又重重地砸向一尺多厚的雪地。
阿史那博恆揮動長槊，催動赤影，來往擊殺。正殺得痛快，忽然瞥見曹世宇被幾人圍住，情勢頗爲緊急，他心道“曹世宇早就該死了。”心裏還是猶豫，曹世宇已經看見阿史那博恆從身邊奔過，大喊道：“阿史那，快來救我！只有我與你同在突厥了！”
阿史那博恆心中悲傷，立即將長槊揮去，逼退圍兵，喊道：“快回同伴中去！”喊罷，自己又是往返衝突。黠戛斯騎兵不敢攔阻，紛紛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