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沒有即刻將我押走,看樣子是想等範無咎回來後下令處置我,這樣最好不過,只有親眼看到凌北霄脫險,我才能放心。
萬一他出了事……萬一他出了事,我竟不敢想下去。
時間恍若凝固一般,過得好慢,我心中壓着千鈞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不敢回頭,閉着眼睛仔細辨認,終於聽出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我心下一鬆,這纔回頭看去。
範無咎的黑色大氅迎風展開,像是暗夜中吸血的蝙蝠,把一旁凌北霄的臉襯的格外蒼白。
我上上下下打量好幾遍,見凌北霄沒缺胳膊沒少腿,身上沒被捅窟窿,人齊齊整整的回來了,喜出望外,一時忘了自己正被人押着,下意識就想迎過去。
不知哪個缺德帶冒煙的侍衛在我後膝彎處踹了一腳,我沒等邁步就撲倒在範無咎跟前。
範無咎蹲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我,用手在我臉頰上拍了拍,眼神中透着輕蔑。
一時間我竟有些羞恥,心想這下在凌北霄跟前可丟人現眼了,偷偷瞥了凌北霄一眼,發現他已經把頭扭到一旁,並不看我,我這才放心,算你小子識相。
他倆都不說話,我有點摸不透情況,忍辱賠笑道:“國師,想必北霄跟您解釋了,我倆走迷路了,小誤會,小誤會,呵呵……”
範無咎半眯着眼睛看着我,他的表情給我一種感覺,好像我的小命就攥在他的手上。
“此人重傷國主,罪大惡極,來人,把他押入大牢!”範無咎陰惻惻的說。
什麼情況?
我喫力的看向凌北霄,你倒是替我說句話呀!
凌北霄只是盯着鼻子下的那塊空地,根本不看我。
更讓我氣憤的是,他神色平靜,對範無咎的話並不感到意外。
冷風一吹,滿身的冷汗與之遙相呼應,我如墮冰窖!
“凌北霄,你……”我說不下去,難道把他也拖下水嗎?
有範無咎護着,就算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凌北霄也不會有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枉做小人?
剛纔跑出來求救的時候,我心裏想的是,只要凌北霄沒事,哪怕我被長公主做成藥鼎,本上仙也認了。
如今凌北霄好端端的站在那,我求仁得仁,應該開心纔對。
轉瞬間,我腦中轉過千百個念頭,最後我強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只准開心,也只能開心。
我不可遏制的狂笑出聲。
想到我此刻還穿着宮人的衣服,頭髮散亂,這副模樣傳出去一定會淪爲笑柄,我笑的更大聲了,全當置身事外,看的是別人的熱鬧。
範無咎似笑非笑的看向凌北霄,“北霄,夜涼殿下似乎心中不服,他行刺的時候你也在現場,你跟大家說說,我沒冤枉他吧!”
凌北霄淡淡的說:“國師何等身份,怎會冤枉人?”
一句話定了我的死罪,我渾身一顫,不可思議的看向凌北霄。
他保持沉默對我來說已屬殘酷,如今他竟然親口指證我!
範無咎欣賞我的慘狀,繼續說道:“夜涼殿下犯此大錯,北霄,你監督不力,就不擔心回西京後沒法向大炎皇帝交代嗎?”
範無咎哈哈大笑,“早就聽說夜昭殿下睿智過人,也該有出頭之日了。”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竟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半晌,範無咎終於說夠了,他衣袖一揮,命人把我送入死牢。
我被人死狗一樣拖走,凌北霄仍跟範無咎談笑風生,看都不看我一眼。
電光石火間,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今日進宮的種種,會不會是凌北霄安排好的?
在他心裏,是不是在盼着我死?
我自恃上仙的身份,從沒把塵世間的功名利祿放在眼裏,便想當然的認爲凌北霄也是如此,可事實上,他已入輪迴,完全不記得前塵舊事,身爲鎮北侯府的世子,爲皇后姐姐和外甥籌謀前程理所應當,而我,是夜昭上位最大的絆腳石!他對付我實屬正常。
更何況在景城夜涼還陽期間,夜涼曾對凌北霄下過毒手,凌北霄沒道理不記恨啊。
念頭一旦滋生便無法遏制,我頭痛欲裂,凡人的殼子就是不經用,稍受打擊就受不了。
脆弱的是夜涼的殼子,可不是本上仙。
侍衛把我拖出數十丈,一股熟悉的香氣飄入我鼻端。
我鬱悶極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上仙此刻最不想見的人來了。
可能是我太狼狽的緣故,長公主竟沒認出我來,急匆匆的與我擦肩而過。
這樣也好,我將頭一埋,懇求侍衛動作快些。
侍衛們當然沒聽我的,仍挺胸闊步,明明拖着囚犯,卻邁着要接受檢閱的步伐。
我心知要糟,腳上加快速度配合侍衛,竟搶到他們前面去了。
皇城的侍衛肯定沒被犯人這般挑戰過,當即惱羞成怒,擡腿踢我屁股一腳。
我氣不過,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侍衛們低聲笑道:“還敢擺皇子的架子,也不看看自己在哪,這裏可是南楚!”
我強撐着一口氣,冷笑着回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奉勸各位做事留點餘地。”
侍衛們沒想到我還敢嘴硬,爲首之人嬉笑着又踢了我一腳,力度不大,主要就是爲了讓我丟人現眼。
“我偏不留餘地,你能把我怎麼樣?”腳欠的侍衛挑釁道。
我閉上眼睛,心想本上仙還真不能把你怎樣。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我睜眼望過去,發現剛剛踢過我的侍衛正躺在地上扭動,身子佝僂到一起,表情痛苦不堪。
他的一條腿已落到數丈開外。
剛纔他就是用那條腿踢我的。
我心中一動,難道是凌北霄過來替我出氣了?
可出手如此狠辣,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呀!
長公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狗奴才好不懂事,傳出去旁人還以爲我們南楚多沒規矩呢!”
其餘幾個侍衛臉色煞白,端端正正的垂首直立,顯然怕極了長公主。
長公主儀態萬方的走到我跟前,雙手捧起我的臉,愛惜的幫我擦了擦上面的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