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呆若木雞，像是還沒從剛纔的變故中反應過來。直到凌北霄到了跟前，她才如夢方醒，顫聲說道：“凌公子，你沒事吧？都是爲了救我……”
凌北霄疲憊的搖搖頭，“咱不說這些，紅葉，夜涼欠你的情，我替他還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恍若萬鈞巨石，在我心中激起驚濤駭浪。
凌北霄仍然望着紅葉，像是在等她的答覆。
紅葉的嘴脣顫了顫，然後點頭。
凌北霄滿意的笑了，雙眼一閉，仰面倒下。
我從身後接住凌北霄，感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隨之轟然倒下了。
凌北霄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我足足在他牀邊守了三天三夜。
夜涼的殼子太脆，守到最後，我腦中渾渾噩噩，耳邊總似有人在說話，卻又聽不清說話的內容。眼前金星亂迸，哪怕閉上眼睛也不管用。
對於小公主最後施展的手段，就連絳雪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完全沒辦法施救。
可見凌北霄之前的反應，他分明是知道的。
可他偏偏昏迷不醒。
我心中恨極，恨凌北霄爲什麼不在昏迷之前交代清楚，反而浪費時間去說些不相干的話。
本上仙的人情，用得着他還嗎？
紅葉又來送飯了，我讓她把飯菜放在桌上，說我一會兒就去喫。
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涼掉的飯菜，紅葉忍不住了，“早上你就這麼說，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還有前天……夜涼，你再這麼下去，根本就撐不到凌北霄醒過來的那天！”
我苦笑，“紅葉，我真的喫不下去。”
紅葉嘆了口氣，“夜涼，這裏有我守着，你回去睡會兒吧。”
我搖搖頭，“回去了也睡不着，還不如就待在這兒，我也能安心些。”
紅葉放下飯菜，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坐下了。
“其實就算凌北霄不說，我也沒想嫁給你。聽說在人死去的第七天，會回家看望牽掛的人，我只是想做做樣子，讓如風走的安心些，他這輩子就算毀在我身上了，不然此刻他還是個風流輕貴的世家公子，說不定已經可以考取功名，大展拳腳了，何至於在這破客棧裏扮這麼多年的夥計，且死的不明不白！”紅葉呆呆的看着虛空中的某一處，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紅葉的聲音似乎有魔力，我狂躁的心漸漸安定下來，“紅葉，你家裏犯了什麼事兒？等我回西京後……”
“我家裏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殿下不必費事兒了。”紅葉淡淡的打斷我。
我驚訝的看着她，“你不恨我？”
紅葉苦笑，“爲什麼要恨你？雖然下命抄我全家、株連九族的人是皇上，可羅列罪名、顛倒黑白的另有其人，況且我家裏確實沒那麼幹淨，否則也不會落下把柄……算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我試探着說：“或許我可以幫你脫離奴籍，然後置辦些土地產業，好保證你日後的生活。”
紅葉搖頭，“那就更沒有必要了，因爲我從沒想過以後！”
她轉而望向躺在牀上的凌北霄，“其實我挺羨慕凌公子的，最起碼他還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而我……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了，唯一能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仇恨！”
紅葉冷笑，“不行嗎？”
我長嘆一口氣，心中生出強烈的無力感，如果可能，我甚至都想幫着紅葉報仇，可範無咎不是尋常人，身爲一個凡人與他作對，無異於以卵擊石。
更可怕的是，如果把這人惹急了，只怕死後都落不得安生。
可對着紅葉，這番話讓我如何說出口？
如風剛剛去世，她激動之下肯定聽不進去，還是日後有機會再勸她吧。
“夜涼……”凌北霄含糊的聲音傳到我耳畔，讓我感覺有些不真實。
飛快撲到牀邊，我一把抓起凌北霄的手，“北霄，快醒醒！”
凌北霄緩緩睜開眼，看到我之後，他欣慰的笑了。
“北霄，你是中毒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怎麼才能救你？”我焦急的問。
凌北霄緩緩搖了搖頭，然後身子向上使勁兒，像是要坐起來。
我趕緊半拖半抱的把他扶起來，口中不放心的勸着：“你還是多躺一會兒吧。”
凌北霄盯着我的眼睛問：“我躺了多長時間？”
我說：“三天。”
凌北霄劇烈的咳嗽起來，我替他拍背，狀況漸漸有所緩解。
“殿下……快去叫絳雪和小小，咱們今天就出發。”凌北霄焦急的說。
“你都這樣了，還能上路嗎？還是在這兒養傷吧。”我並不贊同。
凌北霄見勸不動我，急的直捶牀，“你聽我的就是了，咱們必須儘快拿到天池雪蓮，否則良辰和玉京就醒不過來了。”
我驚訝的問：“可之前也沒聽你說這事兒着急呀？”
凌北霄嘆口氣，“此一時彼一時，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
我擔憂的看着他，“可你受了傷……對了，小公主爲什麼會化成一灘血？還有那血線射入你的體內，會有怎樣的後果？”
凌北霄虛弱的擺擺手，“殿下放心，我有辦法壓制住，事不宜遲，你現在就通知他們收拾東西上路，其餘的話咱們路上再說。”
一旁的紅葉開口道：“夜涼公子，你在這兒陪凌公子說說話，我去傳話，順便把馬車套好。”
說完徑直出去了。
凌北霄看着紅葉的背影，然後又看了看我，最後目光落到桌上的飯菜處。
“紅葉……”他似是有話要問，可除了紅葉的名字以外，後面的話竟說不出來了。
他不說，我卻猜透他的心思，“紅葉已經跟我把話說明白了，人家壓根看不上我，你就別亂點鴛鴦譜了。”
凌北霄“哦”了一聲，臉上泛着微紅，用故作遺憾的語氣說道：“那就可惜了，多好的姑娘……”
我一看他這個樣子就來氣，忍不住逼到他近前，“你若覺得可惜，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險救下紅葉，替我把前賬抹平？如此一來，我跟紅葉唯一的牽連不是被你砍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