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碩大的鐵鍋支在橋邊，裏面滿是黑色的濃稠湯汁，已經被熬的差不多，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凌北霄熟練的拿起鍋邊的長勺，在鍋裏攪了幾下，浮在表面的氣泡頓時消了不少。
我見鍋旁有個椅子，正好覺得疲乏，也沒多想便坐下了。
凌北霄見狀飛快的把我拉起來，“這是我乾姐姐的專座，旁人不準坐的。”
我冷哼一聲，“好大的架子，難道這是龍椅嗎？”
凌北霄一個勁兒的朝我使眼色，嘴上奉承聲不斷，把孟婆誇的天上有地下無。
我正覺得奇怪，目光無意間落到河面上，忽然發現一個白衣妙齡女子正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含笑看着我倆。
演了半晌戲，凌北霄才做出一副剛看見孟婆的模樣，親親熱熱的喊了一聲姐姐，聽的本上仙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孟婆落落大方的走到我面前，毫不掩飾對我的好奇。
我尷尬的笑了笑，想要做個自我介紹，卻被對方打斷了。
孟婆笑道：“我知道你是誰，月老嘛！”
她的聲音嬌嬌柔柔，卻不是矯揉造作的那種，我心中得出結論，這孟婆無論是相貌還是姿態談吐，都是多數男人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可本上仙是何許人也！我可是見過大世面的，豈能輕易爲美色傾倒！於是我面不改色的點點頭。
孟婆像是沒意識到自己碰了個軟釘子，突然“哎呀”一聲，小跑奔向熬湯的鍋。
凌北霄笑道：“我替你攪拌過了，但沒用，這一鍋肯定糊了。”
孟婆懊惱的說：“完蛋了，那些死鬼肯定又要抱怨孟婆湯太苦！”
正說着話，便有鬼差押着一個老漢過來。
孟婆站在原地不動，沒有要招待的意思。鬼差熟練地舀起一碗湯，送到老漢跟前。
老漢只喝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鬼差在旁吆喝一聲，老漢只得苦着臉繼續喝。
不大的一碗湯，老漢生生勻了數十口。
鬼差也不催他，忍笑看向孟婆，做出一個噁心的表情。
老漢終於把湯喝光，鬼差開始盤問他的姓名生平。老漢一個勁兒的搖頭，臉上滿是疑惑之色。
這孟婆湯雖不好喝，效果卻是立竿見影。
“走吧。”鬼差當前領路。
老漢卻站在原地不動，突然老淚縱橫，“差爺，我上輩子是不是造了很多孽，馬上就要被送到地獄了？”
鬼差莫名其妙，“你聽誰說的？”
老漢抽抽噎噎的說：“要不是我造了孽，咋能懲罰我喝這玩意兒呢？以前光聽說地獄有刀山油鍋，沒想到現在又添了新花樣……”
凌北霄忍笑忍的臉都快要扭曲了。
孟婆幾步衝上去，“你敢說我熬的湯難喝，當心我全給你喂下去，讓你下輩子當傻子！”
鬼差忙上前拉架，陪着小心說：“孟婆姐姐，老傢伙沒見識，你別跟他一樣的，不過話說回來……你最近的手藝確實不咋地……”
孟婆用力的一推鬼差，“滾！”
鬼差扯着老漢灰溜溜的走了。
“姐姐，人間幾十年足夠培養出一個廚神，你倒好，一碗湯熬了上萬年，味道沒有任何改善。”凌北霄笑嘻嘻的說。
凌北霄慌忙擺手，“我可沒這福分。”
孟婆目光移到我身上，“月老，初次見面，我這裏沒有什麼能款待的，只有素湯一碗，還請笑納。”
說着竟從鍋裏舀了一碗湯送到我跟前。
這是什麼情況？
我有點懵，轉頭看着凌北霄，他居然不攔着，“姐姐讓你喝，你就喝吧。”
“我又不是鬼魂……”我弱弱的抗議着。
孟婆眼中露出肅殺之意，“難道上仙不給我面子？”
我把心一橫，就算孟婆不安好心，凌北霄我總信得過，他一定不會害我。
接過湯碗，我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出乎意料的是，這湯一點都不苦，反而清甜入味，好喝的很，入喉以後回味甘長。
早知如此，我慢些喝好了。
“地府陰氣太盛，你如今法力被封，無法禦寒，難免陰風入髓，送你一碗甜湯滋補身體，這份人情……”孟婆嬌俏的在凌北霄胸前推了一下，“算在你身上！”
凌北霄連聲道謝。
我只覺得渾身一暖，果然比之前舒服許多，對孟婆的態度立刻有了改觀。
“你陽壽未盡，回來做什麼？”孟婆問。
凌北霄苦笑道：“我們遇到一點小麻煩。”
於是他把雪隱村一事簡單講述一遍。
孟婆眉頭一皺，“醜人多作怪，你都躲到人間了，他還不肯消停！”
聽出孟婆埋怨的人是黑無常，我頓生知己之感，對她的印象分又提了不少。
“你有把握嗎？”孟婆皺眉問道。
凌北霄點點頭，“應該問題不大，唯一麻煩的是……我這一回來，當初你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給我喝孟婆湯的事兒就暴露了！”
孟婆冷哼一聲，“我怕這點事兒？這湯我愛給誰喝就給誰喝，千百年來作弊的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上至閻王判官，下到陰差小鬼，沒喝湯的人多了，誰敢揪住你不放，我就把他的老底兒掀開，看到最後誰丟人！”
我沒想到看起來清麗柔弱的孟婆居然是個狠茬，更是放心。
他們姐弟二人聊的正歡，我在一旁插不上話，見熬湯的鍋又開始咕嘟咕嘟冒泡，那兩位卻沒有要理會的意思，很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學着凌北霄的樣子主動上前拿勺子攪了攪。
一股焦苦之氣撲面而來，薰得我眼淚差點沒下來，我脫口說道：“這湯裏爲什麼沒加糖？”
凌北霄和孟婆同時閉嘴，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我。
孟婆怔怔的說：“加了糖的湯會影響效力，儘管當時失去了記憶，可日後遇到線索，還會想起些片段來，因此這孟婆湯裏已經有許多年不加糖了！”
凌北霄神情複雜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點點頭，“算了，反正加不加糖，這湯也沒好喝到哪兒去！”
孟婆眉頭一皺，“月老，你喝過孟婆湯？”
我茫然的搖搖頭，“沒有啊。”
凌北霄顫聲說道：“你若沒喝過，怎麼知道這湯加不加糖都很難喝？”
我愣在原地，是啊，我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