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燈火人間 >第一百四十章.晚秋已至
    九月伊始,晚秋已至,然而今秋九月的西崑崙洲卻越來越暖和。

    本來一洲山河都已進入秋調,秋葉凋零,大地枯黃,現在卻漸漸又返青,慢慢的又退回到了夏天的步調當中,秋天衰敗的景象又變得生機盎然。

    青羊山下,成片的良田荒蕪,野草瘋長,比人還高,本來都已枯死的野草,如今又開始發芽生長。

    那是屬於青羊山的地界,由於山上一羣漢子沒人來梳理,現在變成了野草的樂園。

    而隔着一道籬笆的山下景象就大不一樣了,田地中被打理得乾乾淨淨,秋日播下的耐寒青菜水光油亮,長得極好。

    但是如今已經接連有好幾天沒有人下山來偷菜了,菜地的那個女主人,在山下小鎮上無人不知的‘段家娘子’也已經很久都沒有來菜地中打理過,很久沒有人站在青羊山下那一道籬笆內外吵架了。

    但是那一道籬笆卻沒有因此寂寞,反而是越來越熱鬧。

    小鎮上,不斷有新的面孔沿河而上,一波接着一波的人都紛紛趕往青羊山上。

    這一座紮根在長明河畔不起眼的小山宛如是黑夜中的一盞燭火,即使知道根本上去,但是還是有人源源不斷地上山拜訪求見,天下來朝。

    對於這些別洲外來之人,好像只要沒上過青羊山就不算來過西崑崙洲一樣。

    很多人都是住在小鎮上,每天上山接連拜訪兩三天,最後纔不得不走。

    小鎮上雖然人人忙碌歡喜,但是所有人都對那一座青羊山越來越好奇,甚至是崇敬,所有人都已經明白,山上那一羣表面上看着懶惰的漢子絕不簡單。

    如今,小鎮上的人,無論是公開談論,還是私下竊竊,也只聽得見都在說山上那羣漢子的好話,以往的懶惰、好喫懶做也變成了修身養性、閒情逸致,特別是美婦人,在衆人口中簡直就變成了神仙聖母,道德範鑄。

    在青羊山下那道籬笆前,如今已經不只鮑參軍和宋安寧兩個人守在此處,因爲上山來拜見的人實在太多,無法周到到每一個人,恐怕難免要得罪人。

    沒辦法,陳言禮也帶着幾個少年少女都一起在山門前守着,只要臉上掛着笑,不用所有人都說話,負責招待人送人下山的只有陳言禮和鮑參軍兩個人。

    即使如此,還是疲於應付,因爲來拜訪的修士多如牛毛!

    那些人明明知道山上不見客人,但還是一個個接連上山。

    古怪各異的服飾看得讓人眼花繚亂,各種各樣的方言俚語聽得讓人頭暈目眩,一個個稀奇古怪的名頭稱號數不勝數。

    有的人根本就沒見過,從來都沒聽說過,從前可能只是山間鄉野的一名野修,卻給自己想出一個名號來,弄一身鮮亮的行頭和衆人一起上山來拜訪。

    可是明知如此也只能笑臉相迎,不管違不違心,什麼久仰大名,大名鼎鼎、如雷貫耳之類的話只恨心裏記的不夠多,根本不夠用。

    陌生人其實還很好打發,最難應付的就是熟人了,特別是只是有一點交情的,這些人明明知道山上不見客,但還是上山,有的還仗着交情帶着幾個想要上山的朋友一起來,既不好婉拒,更不好直接拒絕。

    對於這些人很難做到周到,即使表面上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但是那本來就不是太多、太深厚的交情也變得更加難以維繫。

    不過幸好如今守在山下的是一羣笑臉相迎的少年少女,即使是有人真的生氣也沒有誰當場發作。

    而以前那些真正的熟人、朋友,大多數都沒來,有些來了打個招呼也就走了,反而讓人覺得心中歉疚。

    一羣少年少女看着大師兄陳言禮和鮑參軍兩個人迎來送往,幾乎都沒有怎麼休息過,也沒有人可以替他們,都只能盡力地微笑。

    因爲一羣少年少女都知道,如今山上已經沒有誰能夠幫忙了,師傅師伯師叔和宋姨還有那個‘段姨’,如今叫‘蘇姨’,都忙得不可開交,甚至是焦頭爛額。

    哪怕師傅師伯師叔他們有高超境界在身,如今也疲累不堪。

    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時就不應該讓那個白衣先生上山,即使是上山,也不該讓他留下那個明明就已經死了的人。

    師叔伯他們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對一個早就已經氣絕的人不遺餘力地施救,哪有人變成那樣還是活着的。

    有誰能夠把已經變成一堆骨山肉堆的人再變回去?除非是妖神在世還差不多。

    既然不能起死回生,又何必白費功夫?

    但是山上一羣長輩誰也不聽勸,都各自拿出手段往那用一堆骨肉拼起來的那個人身上招呼,也幸虧那個人已經變成了那樣,不然一定又死了一遍又一遍了。

    一羣少年少女之所以都在山下,其實有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爲不想再待在山上,既不想看到一羣長輩勞心勞力、費心費神,更不想看到那血腥場面。

    陳言禮和鮑參軍兩個人各自忙不停閒,既無語更無奈,兩人相視一眼,彼此心意交匯。

    都已經明白,這一次過後,青羊山將會更加清寒了!

    ……

    青羊山上。

    野花絢爛,開遍山頭,可是山上只有不時的山風吹過,此外寂靜一片。

    那一座座茅廬已經很久不見有人出來,更不見有人回來。

    在山上一座院子中,有兩個婦人不時端着一個盆從屋裏跑出跑進,神色焦急、容顏憔悴。

    仔細看可以發現,兩人身上從上到下都是一片烏黑,是一塊塊乾涸的斑斑血跡染污了衣裙,連發絲都被粘連在一起。

    本來院子中堆積的染血的布片都被清理掉了,但是院子裏依舊是一片血腥烏黑來不及清理,小院門口一道不淺的溝壑中有紅色水流嘩嘩而淌。

    蘇容大斂着鼻息將盆裏滾滾血腥倒在院門外,身體一陣眩暈。

    美婦人趕緊跑過來攙扶,關切問道:

    “你怎麼樣了,讓我來,你先去休息!”

    “‘笑鈴兒’,你又能比我好到哪裏去,還說你來。

    “我還能再堅持會兒,不行了再叫你,你先去休息吧!”

    連日來,都是美婦人和蘇容大輪流接替照應屋內,日夜相繼,不眠不休。蘇容大和美婦人兩個人苦中作樂、忙裏偷閒,感情更勝以往。

    婦人之間玩笑時無所不談,蘇容大早就已經知道美婦人有個‘笑鈴兒’的暱稱,此時調笑,兩人都覺得輕鬆許多。

    但是兩個人都深知彼此已經快到極限,無論是身體上的考驗,還是心靈上的衝擊,都讓人疲累不已。

    “這次幸虧是有你幫我,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現在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了,以前有些事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美婦人既道謝又道歉,其實這一次蘇容大本來可以什麼都不管就下山的,但她還是留了下來,不然的話就憑自己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的,既要照顧屋裏屋外,又要照顧藍衫和那個‘人’。

    “我們相識不止十年了吧,你還和我說這些客氣話?

    “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但是我也知道他們都是好人。

    “不然你以爲我有膽子來和那賊…藍衫吵架呀?

    “我知道你不容易,既要照顧一羣孩子,每一次下山還要注意言語收斂,處處小心…

    “但是我挺羨慕你、挺佩服你的…”

    美婦人和蘇容大相互攙扶着,蘇容大想了想才繼續說道:

    “每次我看見你笑臉洋溢,心裏有再多的不高興,受再多的白眼也能很快忘掉。

    “我早就想和你說聲謝謝的…”

    美婦人慾言,兩人卻聽見屋內傳來一陣驚吼聲:

    “不好,是血海…”

    兩個女子急連邁步向屋裏跑去,卻聽見青羊子的聲音大吼道:

    “你們兩個趕緊下山,把所有孩子都帶走…走得越遠越好…”

    兩個女子滿臉驚愕,美婦人着急欲哭,依舊不斷向屋裏跑。

    一個魁梧男子從空中降臨到小院當中,攔在了兩個女子身前,問道:

    “師傅,發生了什麼變故?”

    正是發現山上情況不對急忙趕來的陳言禮。

    屋內青羊子說道:

    “別問了,趕緊帶着你大師母和你蘇姨下山,把你所有師弟師妹都帶去崑崙山…”

    陳言禮剛一到院子就感受到屋內那一股滲人的殺氣,知道肯定出事了,但是讓師傅都如此緊張的事,自己又能怎麼辦。

    大事臨頭,陳言禮知道已經到了生死之間,來不及做細別,鬆開緊握雙拳,言道:

    “師傅,各位師叔保重!”

    言罷,陳言禮就轉過身,也沒有時間顧及許多,兩隻手各拖着一個婦人騰身而起就到了山下。

    而屋子裏,本來已經被兩個婦人清理乾淨的滿屋血池又流淌而出。

    以青羊子爲首的衆人圍成一團,皆是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人羣中間,一股讓人渾身刺痛的殺氣鋪天蓋地地瀰漫而出,衆人齊心合力將其圍困在中間。

    人圈之中,藍衫身上顯現出了渾身的紅色鱗甲包裹全身,已經昏厥。

    藍衫心口之處有一把血色長刀透胸而出,已經將其胸前剖開,胸腹之內顯現出的並非是臟腑,而是一片無邊血海。

    那片血海被分爲兩半,即將乾枯!

    而藍衫對面的人形血肉在那把突然出現、充滿殺氣的長刀之下即將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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