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翻了翻大雁的屍體，畢竟她不是獸醫，只看出了大雁沒有外傷，難道是猝死的？</p>
蒹葭補充原委：“這隻雁從劉郎來提親時就送過來了，一直養在祠堂裏，經常會飛出來亂逛覓食，它總會自己回窩的，我也只當是平常。可是今天怎麼死在這裏了，這太不吉利了！”</p>
商音撿起碎片凝視：“採梅，我記得這是早上時你端櫻桃畢羅的盤子，那時我還喫過幾顆櫻桃的。後來櫻桃灑在這裏，就一直沒有人來清掃？”</p>
“是，當時我們都忘記了。可是櫻桃爲什麼……”</p>
“採梅……”商音急話呼喚，似乎是故意打斷採梅未脫口的話，“我去找一隻雁回來頂替，這件事情，就沒有發生過。”</p>
採梅輕“喔”一聲，也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p>
天還朦朧亮的時候，商音就提着那隻死雁來到成都府，又去衙邸官宿區咚咚咚敲韋皋的門，韋皋的埋怨聲並哈欠聲一直從房門拖到院門，門縫漸漸敞開他那雙忪惺的眼：“是誰呀，一大早把人吵醒，是太陽還是公雞？知不知道我們管理成都很忙很辛苦的，睡覺就是在補壽命啊！”</p>
“我是給你送朝食的人。”商音特地昂揚了語調。</p>
“真的啊，你真是太好了，怪不得我夢中口水流醒了都！”</p>
韋皋雙手推門大敞迎接貴客，興沖沖地接過商音手裏提的東西，放到案板上打開一瞧，卻是一隻大雁，接着他的面部表情漸漸扭曲，左看右看，這雁既非鍋燉的，也不是火烤的，更不是清蒸的，就是一具臭臭的鳥屍體而已，超級失望地說：“商音，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哼！”</p>
“我若不說喫的，你清醒勁也上不來。二十三郞，你能不能幫我查查這隻雁是怎麼死的，然後再捕一隻活蹦亂跳的雁給我。”因爲商音一來沒弓箭，二來就算射下了，也還是隻死雁，所以還是眼前人可靠些。</p>
被耍弄了一下的韋皋嘴角撇起：“我不幹，你找獨孤將軍去。”</p>
“也行！”商音促狹地了他瞅一眼，提起死雁，嘀嘀咕咕邊離開，“我在庖廚燉的梅花鹿茸湯最適合傷者吃了，眼下我給獨孤默送去，總歸他養着傷，人家還是你上司，等他喫完梅花鹿茸湯以後，任務還是要落在你頭上的。”</p>
“……”</p>
言之有理！</p>
韋皋的肚子有感應地叫起來，笑眯眯攔了攔商音的去路，舔着臉接過那隻死雁:“將軍成日都有落雁娘子的羹湯關懷着呢，等我喫過了那盅梅花鹿茸湯，這就給你打雁去，別說是一隻雁，十隻雁也就是扔九塊石頭的事！”</p>
“爲什麼打十隻雁只需用九塊石頭？”</p>
他吹擂答道:“因爲我九塊石頭出完，剩下另一隻是‘驚石之雁’啦，被我韋大神射手給震懾到了！”</p>
“……”</p>
**</p>
韋皋喫東西的速度十分快，狼吞虎嚥兩下子，辦起事來效果也是倍兒棒的，解剖死雁的五臟，鑑定死因，水落石出。然後又去雁峯上八個石頭換了十隻大雁回來，關得一滿柵欄的嘎嘎吵。</p>
商音眉頭緊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淡淡地“喔”了一聲，風輕雲淡，心中卻似食了毒藥一般沁出一點點疼意。</p>
這蓖麻子顯然是溶於水中以浸泡方式沁入櫻桃內成爲慢性毒藥，如此微末的量使人會腹瀉，久了便毒入五臟。可動物如何能和人一樣，所以大雁食光了櫻桃就一命嗚呼升西天了。</p>
婚期將即，這下毒之人商音立即心知肚明，那人意欲叫她進門後死在夫家，以絕後患。如此昭然若揭的狠毒，商音將涌在胸口的怒意拼命按耐住，拳頭握在膝蓋上揪着襦裙，垂下的裙襬生出褶皺，像峻嶺山脈般蜿蜒曲折上來。</p>
“哎，商音，你怎麼了？臉皺得跟個胡桃似的。”</p>
對着這隻死雁花容失色的商音很快就努力讓自己若無其事，笑道：“我就是挺爲這隻雁可惜的。”</p>
韋皋隨口一問，他纔不關心什麼死雁呢，忽而想起一個人來：“對啦，怎麼不見前日那位吉貝小姐姐呢，我本想跟她聊個天，奈何招呼都沒打到。”</p>
“怎麼，你還看上她想談場姐弟戀不成？我知道你跟獨孤默有共同的俗——多情，吉貝可是你撩不動的人物，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該找誰找誰去喔！”商音說着瞅準了一個目標，一躍身翻進圈雁的柵欄，從十隻雁羣中挑出一隻毛羽相似的，那雁撲翅膀想要飛逃，幸而柵欄上罩了細網，悶頭撞在網上彈回了商音手中。</p>
再看韋皋，滯着眼神嘴巴微張杵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地瞧着捕雁的商音，一臉“我冤枉啊”的苦樣子說：“你不知道吧，我是有婚約的人，很潔身自好的。”</p>
商音才懶得跟他討論吉貝呢，只忙着裝大雁，也叫韋皋趕緊來逮一隻養肥了好娶媳婦去。</p>
“剩下的九隻還是烤着喫更香一點，不喫飽哪能爲蜀地百姓辦差事。”那個少年在原地笑嘻嘻地回答，眼睛裏就是像裝滿了九隻烤雁，胸有大志，肚有美食。</p>
喔！商音有點無語了，真不知道該誇還是該貶。說到喫的，眼下還真有一件事可以滿足韋皋，“對了，後天就是我小侄的滿月酒……”</p>
“哇！”韋皋激動起來，一雙長眼睛裏又似裝了一列滿漢全席，也不等商音說“邀請”之類的話，就邊脫口而出邊轉身，“你怎麼不早說，後天輪到我值班，我這就跟他們調班去……”</p>
話沒落完音，人就看不見了。</p>
商音對着他離去的方向很是無語了。</p>
王家上下，除了商音，蒹葭，採梅，都不知道那隻死雁的故事。眼下逢上小賨兒的滿月酒席，大家都管雞鴨鹿羊去了，誰還會記得一隻大雁呢。</p>
當然，鄭染荷也不知道那隻雁成了替罪羊。</p>
而商音只當做那隻雁沒有死過，在飲食服飾方面格外地留心，留心還不算，最重要的是麻痹敵人，既然她下的慢性毒藥，那就裝小病小痛來周旋好了。畢竟無證據的情況下，商音都知道自己會喫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