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需要揉啊,哎呦,我的腳踝骨折了,完了完了,站不起來了,我還沒香火來繼承呢,我半生救死扶傷好事做盡了,怎麼就慘不拉幾的……”
他連連哎呦叫兩聲,慘兮兮地伸直一雙僵硬腿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在路人看來,這位被人撞倒的鈴醫很是痛苦,但在商音眼裏,就跟男人學女人生產一樣,無病呻吟。叫叫叫,再叫沒法蹦出一個孩子出來!
“呀,老兄的腳踝骨折了呀,救腳危在旦夕,刻不容緩!”商音不扶他了,雙手粗暴地擡起他的腳猛地扯飛一雙屐鞋,順帶重捏了一下他的腳踝,他的呻吟聲並沒有起伏的痛楚,商音便決定給他“正骨”!
她直接背對着往他的小腿一坐壓住那雙“錯骨”的腳,狡黠一笑請教:“老兄,您是位遊醫,正好告訴我用什麼手法治骨錯位,是像掰竹筍一樣,還是像劈甘蔗一樣?我有的是力氣喔,徒手碎大石我也不皺眉頭的喔!”
這一番戲謔,周圍看官對這個笑裏藏刀的小丫頭髮出了些指責的輿論。
商音充耳不聞,她沒想掰竹筍更沒想劈甘蔗,就只想叫手指過個癮,就像老母雞用來扒土的爪子,不停地扒土……
我扒呀扒……
輕到重,柔到猛,左一隻,右一隻,兩隻手一起上……
“胡……”他張開嘴巴,“扯”字還來不及說出口,一對腳心的癢像是兩鍋沸騰的開水,快要呼嚕嚕地冒出煙來了,惹得他又笑又叫,嗷嗷叫得像匹狗熊!
終於癢得怒火中燒,他兩腳一揚乾脆將商音踹了出去,“啪”一聲,她給路人們磕了一記響亮的頭,爬起來時額上鼓了個鵪鶉大的青包。
碰瓷誰不會,關鍵要在羣衆雪亮的眼睛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碰到纔算你成功。賣慘的商音淚如噴泉一涌:“走過路過的街坊瞧一瞧,一個腳骨折的人把我踹飛了,還腫出個這麼大的包。”
她眼冒金星,腦袋再搖晃兩下,“迷迷糊糊”地接下句:“我好像覺得我……好像覺得……我的腦子……我腦子被他踹壞了。”
砰,商音乾乾脆脆地“昏倒”了。
這筆醫藥費,不叫這招搖撞騙的江湖遊醫承擔纔怪咧!
這下輿論變天了,人們紛紛指責起那位遊醫訛人未遂反傷人,還說要拉去見官府,嚇得那位仁兄咕隆爬得比猴快,腳下一步抵三步地飛過去爲人家瞧傷勢,趕緊揹回自家醫館爲人家治腦子去了。
一間簡陋得堂不成堂,正式得館不成館的董氏醫館,目測離百年老店還差個九十年吧,木上鑿的字隱約能辨出,上聯:橫着進來。下聯:豎着出去。橫批:死去活來。
對聯下角有磅礴的落款:董靈均
商音就坐在這樣不正規的小醫館裏,她皺眉一下下睜開眼睛,那個包真的是疼呀,像有個小人一直拿錘子敲她腦殼似的。看見那個碰瓷的鈴醫費力抽着吱吱嘎嘎響的藥櫥給她配藥,她也真想在他突突的腦門上敲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包來。
“姑姑……”潘安的小臉蛋湊上來,伸出五個手指神祕兮兮地問,“這是幾?”
“五啊!”商音莫名其妙。
“那潘安最愛喫的食物是什麼?那永遠喫不到的食物又是什麼?”
“你最愛喫雞蛋啊,永遠喫不到公雞下的蛋!”
“……”
商音無話可說。
一個聲音不冷不熱地傳過來:“呵,有我的妙手回春,就算腦袋摔壞了也能給你修補好嘍。你們知道我是誰麼?我就是藥仙轉世,董靈均是也。”
商音揉了揉額頭,哼笑:“不就是招搖撞騙的遊醫嘛,姓董的老男人,我跟你講,你必須要用最上成的藥給我消腫,要是留一丁點疤,我就叫你的眼珠子也留一樣的疤出來,像你這種人沒把你押進牢裏算你走狗屎運的了!”
說畢叉起腰桿,瞪起銅鈴眼。
“對,就是!”蒹葭也學着主子的氣勢,睥睨着那個大騙子。
潘安也小手叉小腰給姑姑助個小威,昂起腦袋,眼珠子一動不動。
董靈均不慌不忙,坐下來二郎腿翹得老高:“你們別仗着人多,說話要講憑據喔,我開口訛你們一個錢子了嗎?別說一個子了,就連半個子也沒有吧?”
這種人真是敢做不敢認的,商音氣道:“廢話,你就是來不及訛,要不是你踹了我,你早就獅子大開口了。”
他依舊泰然自若:“我要是想訛你,我還踹你幹嘛?”
“那你不想訛我,你故意來撞人幹嘛?眼睛長在屁股後面吶?”
雙方爭執了兩句,最後董靈均細長的目光落在潘安身上,像在詳細辨別某樣東西似的:“嚯,這娃子模樣長得真不錯,剛好給我當藥童抵債,誰叫他把我的藥葫蘆都撞翻了,你們知道我葫蘆裏賣的都是些什麼藥嗎?”
“那些藥丸珍貴得就像太上老君的仙丹,七七四十九天九九八十一難燒練出來的,結果被路人紛紛踩了個稀巴爛,你們得賠!”
潘安一張小嘴趕緊吧唧吧唧反駁:“我纔不給你抵債咧!我也沒有撞碎你的藥葫蘆,是它們自己摔下來的。那些像老鼠屎一樣的丹藥我一顆也沒有踩過!”
“呵呵,仙丹?打着仙丹賣藥的不都是醫棍麼。”商音瞧見那些掛着的葫蘆,取來倒在手心要鑑別時,裏頭已然空無一物。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她只消往瓶口嗅一嗅:“味道很豐富,甘草、細辛、麻黃、木賊、菖蒲、蛇牀子,這個葫蘆賣的藥是治老年風溼的。”
此葫蘆鑑別完畢,又換另一個葫蘆藥來嗅:“生地黃、蜜丸、知母、丹蔘、黃柏,這個葫蘆藥是給女人滋陰的。要是說這些藥是仙丹,那我也就是太上老君了!”
董靈均臉上並無半分愧色,狐疑問:“小娘子看過醫書?”
商音“呃”了一聲:“何止看過,還背過……”
這時有一位眼疾的老人家拄着柺杖敲門來,千恩萬謝地來說要抓藥,一進門就巴不得要跪下磕頭似的:“董藥師,活神仙就是你呀,用了你的藥方子後,折磨了老朽兩年多的爛眼角終於日見好轉了,就是藥不太夠用呢!可氣之前那些庸醫配一堆爛藥給我,果然還是你最可靠!如今我也不是隻爲我一個人求藥來着,說起來真真大事不妙,我二嬸子家的三丫頭的四婆婆的五姐一家六個老姊妹七個老兄弟通通得了爛眼角,這不,老朽來勞煩董藥師多配治眼角的膏藥了。”
噗,那一通一二三四五六七,差點沒聽得董靈均憋出一口老血:“好好說,是誰的眼角又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