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影夜中去。
成都府的牢獄之上,瓦片聲噠噠交替,錯落有致,像極了兩隻大耗子鬼祟出沒。
商音與獨孤默拿了方子,回的不是獄中的方向。他們想法達成一致,準備去盜一丟丟所謂的“物證”,那致人毀容的桃花三潤。
這回要潛入的是成都府的宗卷室,不如去牢房串門子那樣便捷,所以獨孤默給商音找了身夜行衣。
夜行衣配上夜黑風高的景,適合做賊。
成都府爲了防賊,樹木鮮少,一入府上便是高牆林立,又空又大,再是神采奕奕的夜兵了,他們自然得挑着牆角旮旯一路潛來,一層翻過一層。
獨孤默本想着商音的輕功不濟,翻第一堵牆時還想着如方纔上房梁般揪一把她的衣領,卻見她雙臂一展,比自己先躍上一步,輕功施展得倒有些模樣。
“喲,了不得了呢,我還以爲你會飛得像只秤砣一樣!”
做賊途中還不忘要調侃一番,商音蹲在牆頭往回望,才發現獨孤默站在牆下抱臂欣賞,還慢吞吞的不打算跟上的樣子,她損回去道:“我要是秤砣,就直接往你腦門上砸!氣定神閒些什麼,別拖後腿!”
“憑你的三腳貓功夫,還不知道誰拖後腿呢!”
獨孤默大拇指揩過嘴角並壞笑了一下,大秀伎倆地躍上牆頭,又惹眼地在她面前翻了個跟斗,一剎間的矯健姿態,顯擺的成分更多些,又搶先一步躍下牆去,雷厲風行。
“噫!”牆頭之上,一道銀光劃破夜的黑,商音頓覺目光一刺,下意識捂起視線。
差點沒被他翻跟斗時吳鉤銀鞘的光給閃瞎了眼!
商音欲要躍下牆去時,忽有凜然腳步逼近,破嗓之音:“誰!何人偷摸鬼祟!”
原來,方纔獨孤默因顯擺而迸發的一束劍鞘銀光,不僅差點晃瞎了商音的眼,也驚動了夜巡的眼。
“……”還停滯在牆頭的商音立刻翻退一步,掩身於這堵牆之後,如爬山虎貼牆,十指費力扒住牆頭凸起的瓦礫處,她腹中大罵:這下完蛋!獨孤小人,叫你瞎顯擺些什麼!
牆的另一面,兩個人的心理活動出奇地同步。獨孤默也懊惱得緊,眼見巡邏之人的步伐磅礴氣勢地逼近,他仰頭看見商音已匿身於牆後,便無顧慮地扒了扒吳鉤的帶扣,打算兵來將擋……
“啪!”一聲瓦碎橫出現世,聲自前方,激盪又及時。
那幾個巡邏兵以爲是自己鎖定錯了目標,便迅速轉移,朝那一面趕去了。
……
很快,四周漸漸靜謐下來……
因爲有一牆之隔,不確定情況的商音不太敢鬆手落地,以免發出多餘的聲音,所以現在的她可是辛苦了,腳板費勁摩擦住牆面當作阻力,手指努力扣住僅凸出一點點的牆瓦,二者作爲整個人貼在牆面上的支撐力。
貼耳聞聲,一點動靜也無,商音咬牙切齒,探頭探腦也瞧不見前方的情況,都是那隻獨孤小人太欠扁!害得她費勁保持如此累人的姿勢,既然不能出聲,嘴型大罵獨孤默也是好的!
於是,她五花八門地應用各種詞彙,嘴型差點沒爆出一朵花!
“呵!”一陣鼻息般的哼笑,商音猛然仰頭,差點撞上獨孤默那無比狡黠的笑容。
“我沒在罵你。”她狡辯道。
“呵呵,你,我還不知道麼?”說話間,他抓住她的手腕,兩人雙雙躍過牆下去。
落地後,獨孤默問:“剛纔那塊調虎離山的瓦是你扔的嗎?”
“我千里手啊?那塊瓦的方向那麼遠。”
他斜起眉眼,笑諷:“也對,畢竟你不太聰明的樣子。”
“……”
商音給他一個嘩嘩白眼,便朝着正事奔去了。
終於,千山萬水般的來到目的地,那把比手掌還大的鐵鎖首當其衝成了他們的障礙,商音有點鬱悶,只見獨孤默從自己吳鉤劍鞘中拉扒出根鐵絲,憑藉着一絲月光將它扒得彎彎繞繞,往鎖孔裏那麼一杵……
大鐵鎖“嚓”一聲,竟輕而易舉解了這個困局。
呃!沒太懂的商音撓了下後腦勺,今晚真是大開眼界,先是越獄強人獨孤默,這下秒變解鎖達人,他上輩子怕不是個做賊的吧!
他進去點起兩盞燈燭,分給商音一盞,囑咐道:“這裏是案件相關證物存取室,翻尋的時候要注意些,別將燭油滴落在上頭,免得影響。”
商音點頭,與他分兩邊去尋。
因爲商音見過那個桃花三潤的盒子,便尋得快些,眼睛比燈燭還要明亮,很快就從一個小抽屜裏將它逮了出來,獨孤默方纔的叮囑不說還好,偏偏一說就像是烏鴉嘴……
商音在開抽屜時燈燭微微一傾,一滴燭油烙上那桃花三潤的瓷瓶,剔透而不點眼。倒也不是多大事情,她沒太放在心上,先着急報喜:“東西在我手裏,我給找到了。”
獨孤默聞聲而來:“不用整盒都帶走,取少量就好。只需拿它去檢驗與董大夫給你的方子是不是同一樣東西便可知曉了。”
“嗯,對。”商音說着整兒八經望向獨孤默,像是在索取着什麼。
“……”獨孤默莫名其妙,“你看我幹嘛?”
“當然是拿個小器皿來取物啊!”
獨孤默摸了下自己衣物,反問道:“不是你們女兒家纔有胭脂盒麼,幹嘛找我要?”
商音暈死:“我一個脫下囚衣換上你準備的夜行衣的人,你問我要?”
“……”獨孤默無言以對,再摸遍了自己全身,要是換在以前,他可能還隨身揣幾盒胭脂以備討好姑娘,如今別說是一個胭脂盒,就是跟女人相關的東西一點都沒有!
要說有,也就心尖上住着眼前的姑娘了吧。
他只好攤了攤手:“要不,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一個小瓶子回來。”
“哎呀呀,不用了……”商音一臉嫌棄。主意一來,她擡腳,從靴裏抽出一把小匕首,對着自己的袖口上了一刀,撕下一塊布料。然後用匕首尖掐了一團桃花三潤,存裹入角布中。
獨孤默見她所用的匕首是那件舊物,心中滿足地揚起嘴角。
商音察覺到他的笑,總是覺得不懷好意,便兇巴巴道:“再這樣陰陽怪氣地笑,當心我的匕首割了你的嘴巴子!”
他揉了揉眼角的桃花痣,神情無奈,別過臉去,拉開房門作一揖:“曲娘子請!”
商音大搖大擺地踏出門檻,完全沒有來做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