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一向妒忌他人才華的章刺史也變了臉,要是將來這個韋皋扶搖直上,那還不趁現在趕緊打好關係!他便趕忙忙去巴結,前胸貼後背地獻殷情,差點沒給人家提鞋了!
而商音他們呆在牢中,待遇三百六十度大反轉,隔着三五個小時雞鴨魚肉地送過來,快湊成了一條滿漢全席!
人家是進牢獄掉一層皮肉,他們倒好,僅僅是一天的時間,硬生生長了十幾斤肉!
前幾日沒喫好,這下蒹葭喫得飽嗝打個不停,一張油嘴念念叨叨:“小娘子,你說,像韋校尉這樣的青年才俊,是不是天生就爲戰場而生的?”
沒有回答,蒹葭推攘了下那位發呆的主子,“小娘子,小娘子……你說是不是?”
“自然。”商音抱臂蹲在牆邊,不太理會蒹葭嘮嗑了什麼,便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娘子,等會就上刑場了。剛纔章刺史都說過了,我們也不會真的被砍頭,不過是引出女獠頭阿兕子罷了。你還在擔心什麼?”
燭光散着一層橘紅色的光芒,將商音的腦袋倒影得像個圓溜溜的西瓜一般,饒是可愛,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裝了什麼。先前兇吉未定的時候,她樂觀得像是來牢裏做客地串門子,如今確定有吉無兇,她反而沉默得有幾分難過。
“我還在想董兄的桃花三潤,那一味不爲認知的藥材。我還在想,章刺史的對我們的態度,轉變得太快而且有點異常,好像不是一個韋皋或者一個獨孤默可以改變的。”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定是韋校尉榮耀歸來,而我們又是他的好朋友,韋校尉哼一聲,章刺史自然不敢怠慢我們。再說,本就是章刺史枉爲父母官,跟韋校尉面前一站,他巴不得舔人家足尖當個烏龜王八龜子!”蒹葭輕快的語調吧唧吧唧,只怕再誇下去,韋皋連放個屁都散發出榮耀的光芒!
商音揚嘴一笑,望向蒹葭,覺得這個小丫頭在發傻而不自知,但又像極了曾經的自己,不忍叫人指責。
…
吉時將到,一場行刑欲如期而至。
因爲案情特殊,真相不能先行公開。這個時間段,府衙最大程度盡力轄制百姓出行,降低喫瓜羣衆就位。
商音被帶離那四角方方的牢籠,原以爲可以走向光明,才發現,今天的天氣是陰暗的。
天空低沉沉的,空氣悶得快要滴出水來。
“呵!”商音站在獄門前陰陽冷笑,老天這場雨怕是要下錯了,若是真正的囚犯要行刑還尚可沖刷一趟乾淨輪迴。
她停留一晌,嘆息一聲,發覺押自己赴往刑場的獄卒也順其自然地跟着停了下來,像是自己的隨從一般立着等候。平常不是粗魯得嗓門很大麼?這時候不是應該吼一句“走走走!走快點”麼?
她奇怪地仰起頭,看了眼那位差大哥,然後,盯着他那雙眼睛,迅速定位他眼角的痣,漸漸地,商音的表情開始扭曲……
“獨孤默?居然是你!”
“呃。”那位差大哥抹了把自己黑乎乎的臉龐,確認掌心有褪下來的炭黑色,驚奇地問:“我抹得這麼黑,你也能認出我?”
“等你化成灰了我都認得。”商音大步伐邁開。
他無語,趕緊跟上。
法場,兩位“犯人”。商音與董靈均。
商音站在法場中心,以自己爲圓心,身旁的劊子手是獨孤默喬裝而成,與其說是劊子手不如說是護花使者。背後是章刺史,前面是無數百姓。她緊盯前方,掃過每個百姓,她的目光是尖銳的,那些都不是普通的百姓。
不是普通百姓該有的警覺,不是普通百姓該有的肅然。而是爲了捕捉阿兕子而織就的天羅地網。
但是,擺在眼前的天羅地網又似乎哪裏不太對勁,他們窺望的眼神,方向,貌合神離,不像是一個陣營團結起來的目光。
商音的眼睛應是最後一雙,在“百姓”中搜尋阿兕子……
天上的烏雲大片大片地飛過,將正午陽光遮蔽起來,這一刻彷彿乾坤顛倒,日晷的指針投影竟霎時移向午時三刻,章刺史瞅準前方,將手中的“斬”字推了出去。
這像是某種信號一般,“啪”的一記響徹現場。
爾後,該是獨孤默的行動跟上,他寬闊的手掌抄起一碗烈酒,肆意入肚,再如龍王叱吒風雲降雷雨般爆噴,酒香混在滿是灰塵的空氣中,刀鋒在灰暗之下揮出一道凌冽的光芒……
酒碗應聲而裂,像最後的號角發起,現場兵器一抄,如洪流爆發,朝着某個中心點衝去,而那個中心點偏偏不是個坐以待斃的,爆出反抗……
原來,阿兕子,有備而來。平民百姓中,不是隻有府衙會使出喬裝計,還有獠人。
“商音,阿兕子已被我們圍困,她插翅難逃的,我們先走!”一場慌亂,獨孤默拉起商音,商音便帶上董靈均,三個人逃命的步伐在你死我活,槍刀林箭中特別點眼。
她一回望,章刺史也已在韋皋的安排下護送着遠離腥風血雨。
再往腥風血雨中搜尋阿兕子的身影,重重圍困,刀光劍影相逼,與韋皋對搏的,應是在天荒山上熟悉的那個女人,銀鏤空的頭冠垂了輕薄的一圈帷簾,將她的容貌縹緲攏住,一頭烏黑麻黑到腰桿的髒髒辮,絲毫不具美感,像經年無人打理的枯藤。待她扭過頭來,頭冠上垂的帷簾一掀,應該露出一雙像火焰一般機警光芒的眼睛。
轟的一聲雷響,雨點劈頭蓋臉地打下來。阿兕子頭冠上的帷簾溼了水,於刀光中再也飄逸不起來,甚至還阻礙到她的視線迫使她的招式落了下風。
商音邁開逃命的步伐,腳尖蹙到了什麼木牌,低頭看,是一個血紅的“斬”字。
她果斷拾起,學着神射手韋皋,木頭當飛刀欲助同盟一臂之力,“刺刺”聲激盪有力地穿透雨滴,爭分奪秒直向致命處,直朝阿兕子的脖頸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