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火勢並不是想我們燒死在這裏,而是吐蕃贊普想薰我們退出去,也或許,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只能假裝逃命出去,調虎離山,他們便不將目標放在此處,然後你見機行事,興許你還能帶着紫茭葦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裏。”
他將紫茭葦拋過來,吉貝收下藏妥,她知道獨孤默這般情長的心意,畢竟手上的藥比較重要些,於是遂成全了他的心意,望着他朝黑煙去的背影,吉貝忽然心酸,面上卻露出一副理所應當,隨意關心地喚了一句:“我帶着落雁先回蜀地一步,若你遲遲不出現,我可假裝我們沒有見過。”
面上言辭說得無所謂,實際,吉貝還是爲獨孤默傷心的。即使他們應是敵對的關係。
“好,這樣也好,起碼你不會被我這個他們認爲反唐的叛徒連累。”重心之重,獨孤默一言擊中,擡頭,是一團劇黑的濃煙,自覺他的脊樑於無形間,背了一口黑之又黑的鍋。
他瞅了一眼地勢,將逃生的方向指引給吉貝:“這個暴室空有其名,因爲入口在吐蕃贊普寢室,他自認爲安全無恙鮮少派人看守,我有幸來過這裏留意了會,也曾祈貞公主無意透露過,現在你就往前面有光的地方一直走,有一處石頭堆積起來隱藏的地方便是洞口,進去之後不用管它多逼仄多淺窄腳程多長,總之越不像出口它就越是出口。”
“好,我明白了。”吉貝表情淡然,“你自己,好自爲之。”
話不多說,她速度轉身,一抹紅衣如煙霞飛去。
同時,獨孤默往相反的方向,還沒等他衝出濃煙,前方抓捕聲嚷成了市集,一堂亂哄哄。
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獨孤默便閃躲兩下,裝作意外地被他們抓到了小辮子。
他成了俘虜。
吐蕃駙馬,新婚前一夜,身份一轉換,又是賊又是俘虜。
周圍似乎還有什麼在繼續燃燒着,空氣中依舊有細微的燃燒聲。
獨孤默猜想得沒有錯,吐蕃贊普還以爲闖入暴室的人,只有獨孤默一個,就當士兵去搜索排查時,回稟“再無其他人”。
赤松德贊揪了一下自己的小鬍子,深信不疑。他走向獨孤默,摸了摸他身上,一小朵妖豔的紫色珠植花連根地從他身上搜羅出來,赤松德贊狠狠將它攥得一團爛,狠狠丟棄地上:“你終究還是想逃婚,你還是想偷走紫茭葦一走了之。”
獨孤默低頭望了一眼,眼神露出不捨。還好方纔轉折回來時又去採了一株紫茭葦以防赤松德贊懷疑,現下,終究還是有備無患。
若是從他身上沒有搜出紫茭葦,赤松德贊還真會懷疑的。
想到如此,獨孤默嘴角揚起,一抹不何時宜的笑,衆人皆以爲這個俘虜在苦笑。聽見他大方地承認,昂首挺胸:“不錯,我寧願做賊做俘虜,也不會做你們吐蕃的女婿,更何況一個帶兵攻入我國家燒殺搶奪的人爲岳丈!”
如此一言,擺明了就是“不娶我妹妹就得死”的威脅。獨孤默倒也沒什麼懼怕的,直言了當:“死沒什麼,就怕死得不值得而已,例如,如此死便沒什麼價值,若是被傳出去,吐蕃贊普自己也落不得一個好名聲。”
赤松德贊是個軟硬不喫的人物,被獨孤默這番話一擊,狠下決心命令左右:“將這個人原地活埋此暴室,爾後,放火!書寫一份喪告遣回中原,就說郭陌誤入暴室,不幸遭遇火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啊,這……”聽命的那位士兵臉面上露出點不捨,眼睜睜望着他們巴結了那麼久的駙馬就這樣打水漂了。
赤松德贊親手御賜了獨孤默一塊“墓地”。
衆人挖掘,紛揚的泥土如隕石砸落壓在獨孤默身上。吐蕃士兵裏三層外三層,守衛了一層一層又一層,獨孤默認命局勢,就算自己動用武力,也是做困獸之鬥,無所謂的掙扎,只怕會死得更快而已。
他有點悲哀地想,難道只能坐以待斃地被窒息在這臭轟轟的泥土裏麼?等到自己的墳頭長草也無故人知無故人來望。傳回中原的不過是方纔赤松德贊念得再明白不過的一番話。
那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突然跳入他的思維裏。
爲什麼赤松德贊要如此言答,像是要給人一種模棱兩可的回答……
獨孤默琢磨着,腳下緊張躊躇,擾亂了一地的泥沙。
同時,而那幾個如山石一樣壯的大漢,三下兩下,都不用人等急,已然挖好墓穴……空蕩蕩,靜如棺材,彷彿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要窒息。
邊上的人紛紛撤退,都恐懼自己會變成陪葬一般,只留下獨孤默一個在原地。
“如果你後悔,明天繼續當你的新郎,那麼,現在還來得及。畢竟我的暴室,從來只是死過人而沒有葬過人,你躺在此處,我還怕你的魂魄飄散入我夢中。”赤松德贊慢悠悠地品着奶茶,臉面不對向獨孤默,言語雖然是冷淡刺耳的,若是細品他的話,實際上給了獨孤默一個臺階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獨孤默寧願不再與他虛與委蛇,閉眼背過身,沉默不言,儼然一副士不可殺不可辱的態度。
……
第二天,新婚之日,吐蕃上下漸入歡喜氣氛。
祈貞起了個大早,在閨房之中興沖沖準備當新娘時,新娘裝扮還沒到,新郎的喪告輕飄飄入耳。
“公主……”侍女一臉不忍,滿臉心疼,咬了咬牙後吐出:“贊普方纔發聲,說是郭陌昨晚誤入暴室,已然葬身火海,屍骨無處尋。”
“啪”一聲,那把象徵吉祥如意的象牙梳從祈貞手中落地,折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