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媚子 >第10章 如意(二)修
    說着,翻身化人,一摸,手底下絨絨的一層:“不好,姊姊,我掉了好多毛在你牀上。”

    “沒什麼,我原來也時常掉一些。”錦雞對鏡挨個兒佩戴金飾,整張臉都珠光寶氣,“以後化人睡覺。”

    “不要!”

    白天套在軀殼裏捏着嗓子扮人也已經夠累了,怎麼夜晚也不叫人清淨。

    錦雞嘆了口氣:“你年歲尚小,總覺得獸態自在。等你修到了姊姊這個地步,就懂得了做人的好,以人身行人世,要比當一隻動物自在百倍。”

    蘇奈捂住耳朵。

    二姊姊和大姊姊一樣,腦子裏都是人人人。

    明錦打扮完畢,又拿着金筆,把蘇奈翻過來,給她脖子上畫四瓣花。戳了一下那金指印:“痛嗎?”

    “不痛。”

    “奇也怪哉,不就是被神仙掐了下脖子,手印居然這麼久也消不掉。”野雞精替她添上三瓣,語氣竟然有些羨慕,“區區一個靈山府君,有這麼大的能耐,怪不得那麼多精怪,前赴後繼地想要修仙……”

    蘇奈氣得錘牀:“二姊,你不許誇他好!那破爛草頭神,下次讓我見到,看老孃不將他那破神像砸得稀巴爛!”

    明錦只得賠笑半天,二人起身喝茶。

    自孫員外納了蘇奈,這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姐姐明豔,妹妹風騷,把孫老爺完完全全地地把持住了。

    明錦的日子再度春風得意,路上便感嘆:“聽方如意的丫鬟說,自打見了你那次,她回去就病了。”

    蘇奈忙辯解:“我可沒對她做什麼!”

    “知道你沒有。”明錦笑道,“這是心病,是‘兵敗如山倒’。”

    “說來,方如意也是個苦命人。對人來說,做娼妓好像是一件很恥辱的事。要麼被萬人騎,要麼做孫員外的妾,好像真的很難選呢。她嫁給孫員外,雖然免於被羞辱,但畢竟還是有些意難平……”

    蘇奈的目光,眼饞地黏着廊上擦肩而過的的家丁,只覺得爪子在發癢,可恨不能立刻動手,“我不懂,有男人,有這麼多的男人,她竟然還不滿意。”

    “老爺的年紀,都能當她爹了,爲人麼,你也知道,又不像茂哥兒一樣,看着還能養養眼。何況,”野雞精殘忍地笑笑,“何況老爺現在還不喜歡她了……”

    正說着話,突然從背後踱出一條黃毛大犬,“汪”地一聲叫,只將蘇奈嚇得狐毛炸起,瞬間跳到了明錦身後:“姊姊,有狗!”

    “沒事,沒事!”明錦心知狐狸怕狗,將她一擋,“不怕,這是徐姨娘養的狗。徐姨娘喜歡動物,養了許多,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給黃狗讓出道,那狗便吐舌哈氣,輕快地向前跑去。

    蘇奈戰戰兢兢地,看着它一路跑出了迴廊,汪汪地吠叫起來,前爪一撲,撒着歡撲到了一名白衣公子膝上。

    “好傢伙。”這公子含笑,也不顧衣裳被狗爪印出數道黑印,蹲下身來揉它腦袋,同它嬉戲,隨手將帽子上兩根綢帶勾到背後,側臉如白玉。

    蘇奈擰起的眉,慢慢地放平。

    “公子,公子。”追着狗跑過去的丫鬟立在眼前,卻不急着說正事,而是笑着搭話道:“您可算遊學回來了呀,我們大家可惦念着您呢!”

    “是你呀,採紅。”公子撫摸着犬背,溫柔地一笑,“爹爹和姨娘們身體好嗎?”

    “都好得很。”丫鬟見自己被主子記得,抿着嘴,也抿不住那羞澀喜氣,“對了!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老爺又娶了八姨娘和九姨娘,正叫您去大花廳拜見。”

    公子聽聞,並沒有太多訝異,只是無奈地一笑,撣撣衣袍,和順道:“不急,等我換件衣服就去。”

    “姊姊,聽說孫員外有一個兒子,是他不是?”等那身影消失,蘇奈激動地搖晃明錦衣袖。

    誰說採補不看臉了?

    這是她這段時日一來見過的最順眼的男人,又年輕,又俊俏,還在這院落圈出來的人圈裏,伸手一撈就能摸到,這怎麼能輕易放過!

    明錦道:“正是茂哥兒。老爺就這一根獨苗,十分溺愛,專門請先生費心教導茂哥兒。他一年四季總在外頭遊學,今天卻回來了。”

    頓了頓,見蘇奈兩眼放光,瞭然。不過,她自己是喫過“沒氣質”的虧的,評估一下難度,勸道:“茂哥兒倒也可以,不過,他是個拘禮的讀書人,恐怕不像凡俗男人那般容易得手……以後你就知道。”

    進了花廳,蘇奈和八姨娘方如意,並排坐在了椅子上,等着茂哥兒來敬茶。

    方如意拖着病體,面色如雪,時不時咳嗽一聲,二人無意中對視一眼,俱是一愣。

    方如意見自己的舊物,閃亮亮地戴在蘇奈頭上,點綴得那新人豔如春花,自己卻如秋葉憔悴,黯然別過頭去。

    蘇奈發覺她雖然枯槁,可上次那一大團黴氣,淡得幾乎沒有了,也不知被哪個倒黴蛋給帶走了……

    “公子,這邊來。”

    聽見了遠遠的腳步聲,蘇奈急忙正色,擺好一個嫵媚動人的坐姿。

    孫茂今年十八歲,挑了簾子一進來,就令人眼前一亮。

    他一身錦袍,風度翩翩,是個帶着書卷氣的玉面郎君,遵循禮數,彎腰低頭,兩手奉杯。

    孫茂雖然對父親頻繁的納妾頗不贊成,可他的性子溫柔寬厚,心思純淨,既然已經娶了,對待兩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姨娘,還是恭恭敬敬,便先將茶盞奉給了八姨娘方如意。

    方如意一直垂着腦袋,不曾看來人一眼,此時接了茶盞,不經意掃過孫茂的臉,忽而臉色大變。

    她滿面驚慌,又看了他一眼,似在確認,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鼻尖上一顆小痣,手劇烈地抖起來,茶潑出來大半,全潑在孫茂衣袖。

    茶水滾燙,燙得孫茂猛地抽手。

    眼看茶盞滾落,一隻白皙額手在半空中敏捷地抄了個底,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公子小心,燙着沒有呀?”

    隨着話音,一隻粉紅帶香的帕子,輕柔地搭在他手背上,孫茂驚慌疑惑間擡頭,見接住茶杯的蘇姨娘,一雙眼睛亮亮的,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極爲可憐。

    不是悽慘的那個可憐,而是引人疼愛、惹人逗弄的那種可憐。

    他忙收回眼神,捏住帕子胡亂擦,不敢再看:“多謝九姨娘。方纔我沒拿穩,再、再去倒一杯。”

    方如意說不出話來,冷汗順着額角向下淌。

    她還沉浸於巨大的震驚中:

    怎麼會這樣?前幾日無論怎麼睡,還是夜夜無夢,她很愁悶,以爲再也夢不到那人,這便害了相思病……

    誰知,她從未見過的繼子,和夢裏與她纏綿百次的公子,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孫茂回了房間,捋開袖子,手上有一小塊淺淺的燙痕,在下人們的驚呼聲中,他拿帕子按着手沉思。

    手上一痛,就想起帕子的主人蘇姨娘,還有……古怪的方姨娘。

    如果說蘇奈是朵瓊花,那方如意就是淡墨勾勒的雪梅,看起來十分文靜。怎麼一見到他,卻用那種扭曲的眼神看着他?還將茶水全潑了他一身。顧不得道歉,推開人就跑掉了,真是莫名其妙……

    難道是他無意間得罪了這位新姨娘不成?

    想到這,忙叫下人來,問起方如意,原來她就是那個四個月便被新姨娘橫插一腳的姨娘,身世本就坎坷,如今又病着。

    孫茂聽完,包着手唏噓道:“這樣說來,她也可憐。阿文,我回來時不是帶來了一顆人蔘嘛,我用不上,給方姨娘送過去吧。”

    阿文推三阻四:“這麼好的東西,送了八姨娘怕不合適,還是孝敬給老爺吧。”

    “爹又不缺補身子的食材。”孫茂道,“我還有別的東西給爹爹,別學人家爬高踩底的,快送去吧。”又捻着挽結,嘆一聲,“都是可憐女子,到了家裏還要相互欺負。”

    下人們知道這公子是個菩薩心腸,心軟得過分,拗不過他,只好包了人蔘,去敲方如意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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