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桀拋着杯子玩:“好。”</p>
這麼痛快?</p>
時蕎微歪頭:“你不問我要去哪,要幹嘛?”</p>
封桀低聲道:“你若想說你就會直接告訴我,你不想說的我問了,你也不一定會回答。”</p>
可有時候,我真想你問…時蕎目光變得複雜起來。</p>
“但是…”封桀話鋒突然一轉,眯着眼笑起來:“我想問你,你知道我纏人的很,你不說,我就一遍一遍的問,問到你會回答我爲止。”</p>
時蕎:“…“</p>
封桀的確是這性子。</p>
她看着他,問:“那你現在要問嗎?”</p>
封桀搖頭,伸手把人撈進懷裏,笑意盪漾:“因爲我會陪你一起去,不用問,等到時候也就知道了。”</p>
時蕎微頓,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從封桀懷裏掙出來,眺望着遠處的海平線,神情複雜:“我是說,我要一個人去。”</p>
這次輪到封桀頓住,隨即就緊皺起眉頭:“你去哪,我都跟你一起。”</p>
“封桀,你還是沒明白。”時蕎搖頭,揹着手幽幽長嘆,明眸皓齒的絕美少女卻裹着一身暮氣:“師父把燕子飛幾人弄來莫安島,就是爲了容易控制我,如今我來島上,我眼下身邊的人我可以護住,但外邊的人…若他想動,我護不住…”</p>
“那老東西威脅你?”封桀眸光瞬間變得凌厲起來。</p>
“算是吧。”時蕎輕嘆:“畢竟他膝下就我和師兄兩人,他養育我二人長大,教我二人武功和存活之道,他當得起重恩。但他又老謀深算,怕我們不受他所控制,他永遠都掌握着我們的軟肋。”</p>
真是個麻煩的老東西,封桀眼稍盡是邪佞:“要不我去殺了他?”</p>
“你殺不了他。”時蕎轉身到一邊的白色藤椅上坐下,目光深遠流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過去嗎?”</p>
封桀垂眸看她:“如果不想說,你可以不說。”</p>
時蕎過去的故事,他雖然很想聽,但如果會讓時蕎難過,他選擇不聽。</p>
“我現在想說給你聽。”時蕎仰躺在椅背上,擡頭看着那鋪滿了魚鱗般紅霞的天空,目光望向悠遠的過去:“五歲那年,我被人從封家擄走,被送到一處地下交易場,賣我的人說,把我賣的越遠越好,越骯髒的地方越好,但要我活着…”</p>
在封家那五年,院子裏的傭人雖然怕封桀,可封桀跟他媽媽不在的時候,那些傭人就會跟她說,她爸媽是賣國賊,她是個孽種,她不該活着…</p>
他們以爲她小就隨意隨心,反正她也從來不敢告狀。</p>
但她都記得,深刻至極。</p>
“當時我跟好幾個被拐賣的孩子,他們滿眼天真哭鬧不止,我跟他們一起哭,可是一哭就會捱打,爲了減輕痛苦,我就不再哭了,但因爲我身份特殊,人販子又被人特殊照顧過,我跟他們沒待多久,就被另送了出去。”</p>
碾轉一年,六歲的她帶着一身鞭撻出來的傷痕,被打扮的精緻如靈童,鎖在籠子裏,在莫幹拉大漠深處被風沙彌蓋的古城裏進行販賣。</p>
“師兄是被師兄帶着去歷練的,他看到了籠子裏的我,跪求着師父,央他將我買下來,但是…賣我之人,他不賣。”</p>
賣她,也只爲侮辱她。</p>
他們要在她的人生裏,留下悲慘的過去,磨掉她所有貴氣,讓她變成一件低劣的商品,成爲一件隨意買賣的玩物。</p>
所以那些人因爲被囑咐,把她明碼標價的賣來賣去,卻都不脫離幕後真兇的掌控。</p>
師父和秦清淮是個例外。</p>
那個時候的秦清淮也不過就十歲出頭的年紀,他偷偷給了被鎖在籠子裏的她一塊餅,悄聲問她:“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帶你走好不好,以後就不用被鎖在籠子裏…”</p>
時蕎說了聲好。</p>
於是,秦清淮就拿錢砸,賣者卻依舊不賣。</p>
秦清淮就跪下求師父。</p>
“那個賣家死了。”時蕎沒有半點情緒變化,像在講別人的故事:“我被師兄救出來,從此有了親人,有了歸依和溫暖,可這種感覺有點虛幻,那一年的遭遇讓我害怕,我害怕他們也會再賣掉我…”</p>
所以,她乖巧聽話。</p>
所以,在後來的時間裏,她爲了活下去,在丟進各種險惡環境裏拼了命。</p>
“那時候師父告訴我說,你只有變得更強,纔可以保護自己,才能夠讓那些看不起貶低你把你踩在腳下的人,得到應有報應。”</p>
那年她八歲,以精緻如瓷娃娃般的漂亮面孔迷惑別人,白皙柔軟的小手上第一次沾了血。</p>
“那是個肥胖的富商,他拖欠了很多農民工的錢,自己卻包養了很多小情人,他內裏腐敗他該死。”師父是這樣告訴她的:“你這是爲了公義,法律制裁不了,那便我們來。”</p>
她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小小年紀,</p>
轉變也在這一年。</p>
“因爲是第一次,我執行完任務之後太害怕,自己找地方躲起來大哭,我就是在這時候遇見時晏母親的。”</p>
她躲在街角,渾身的血。</p>
那婦人很是和善,像從江南煙雨裏走出來的,溫婉漂亮,拿着帕子一點一點擦乾淨她身上的血,溫聲細語的很是慈藹。</p>
婦人問她:“你家在哪?”</p>
她搖頭:“我沒有家。”</p>
婦人又問:“那你叫什麼名字?”</p>
她微頓之後,依舊搖了頭:“我沒有名字。”</p>
婦人就道:“那你願意跟我走嗎?”</p>
你願意跟我走嗎?</p>
這一生,有兩個人問她這句話。</p>
第一個,是秦清淮。</p>
第二個,是這位陌生婦人。</p>
縱使已經經歷磨練,可八歲的時蕎還是害怕惶恐,因爲她殺了人,雖然那個人他該死,他是惡人,可她自己又豈是好人?</p>
她想逃離那個恐怖的地方。</p>
婦人的溫柔,讓她想到了其他小孩子的媽媽。</p>
她一時迷茫的點了頭。</p>
婦人帶她離開,沒問她過去,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時蕎,時間的時,蕎麥的蕎。</p>
因爲他們相遇的那個地方,盛產蕎麥。</p>
婦人說:“希望你能夠像蕎麥一樣,無論遇見多少風雨和苦難,都能瘋狂生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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