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裕聽着他這自言自語似的話,心底一動。</p>
“你說它有錯嗎?”時晏突然擡頭問他。</p>
時裕微愣。</p>
“它沒有錯。”也不等他回答,時晏就自己又說了起來,低下頭,依舊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蠱先生培育純種黑色鬱金香,會把雜色不純的掐掉銷燬,它們都沒有錯,它們只是沒辦法自己選擇生死。”</p>
時裕眸底微縮。</p>
他盯着時晏看。</p>
時晏依舊那般單純模樣,一雙眼睛清凌凌的:“可是它們只是花,沒有思想,所以沒辦法選擇。”</p>
時裕沉默了約一分鐘。</p>
問:“如果是人呢?”</p>
“啊?”時晏疑惑不解的模樣:“什麼人?”</p>
時裕:“…”</p>
剛纔那番話,像在概括他的人生。</p>
就像時家,子嗣綿延,卻只能留一個被選中的純正優秀血脈,而其它,全部會像這朵異色鬱金香一樣,會被銷燬抹殺。</p>
“其實我該恨你,更該想要殺了你的。”時裕也不管他是真單純,還是假單純了,沉聲道:“可我做不到,因爲我們誰也沒有錯,錯的只是不該出生在時家。我一直對你挺好奇的,因爲我覺得都是人,我們沒什麼不同,我不明白到底爲什麼會選擇你…”</p>
“哎呀,我差點忘了。”時晏突然一拍腦袋:“培育這花的藥太烈,不能泡茶喝,可惜了。”</p>
時裕看着他,繼續道:“我現在依舊不明白,也不甘心,不甘心爲什麼就算不爭不搶,只要不被選中做家主,就要死。”</p>
“在我之內,你一共有五個哥哥,已經死了兩個,他們都沒有錯,你也沒錯,但他們都是因爲你而死。”</p>
可能這就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爲我而死。</p>
“我沒有怪過你,因爲我沒資格去怪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回時家的,”時裕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我希望你坐上那個位置,我可以幫你,只求你坐上那個位置後,清洗時家,讓這種慘無人道的規則消匿。”</p>
時晏跟沒聽到一樣,蹙着眉,轉身走出玻璃房,敞着嗓子喊:“蠱先生死了。”</p>
蠱岐:“…”</p>
他沒好氣:“我活着呢。”</p>
“哦。”時晏晃了晃手裏的花,糾正:“你的花死了。”</p>
“死也是被你禍害死的。”蠱岐覺得這小孩兒頂多只有八九歲,還十四歲!</p>
比子離頑皮得多,氣死個人。</p>
“略略略…”時晏衝着他做了個鬼臉,拉過一旁靦腆站着的子離,朝下樓的樓梯走去:“我們去烤魚喫。”</p>
“別把我院子燒了。”蠱岐衝着他背影喊了一聲。</p>
遠遠傳來時晏一聲空靈的:“知道了。”</p>
蠱岐無奈搖頭,目光斜到還在玻璃房裏站着的時裕身上時,目光微頓,手裏茶杯碰了碰封桀的,低了聲音:“時家現在有人真心想讓時晏活嗎?”</p>
封桀擡眼:“誰想讓他活,讓他死,跟我又無關。”</p>
他所要做的,只是幫助時蕎保護好時晏。</p>
只要危險分子,全部排除。</p>
時裕卡在危險和安全的中間線上。</p>
目前還能留他一命。</p>
時裕單獨在玻璃房裏站了近五分鐘纔出來,神色無恙。</p>
封桀和蠱岐誰也沒問他剛纔跟時晏說了什麼。</p>
看着他手心傷口,蠱岐皺了皺眉,哂笑:“你這可真是大傷沒有,輕傷不斷,好歹也是震懾京城,有羅剎之稱的太子爺,你看看你現在像嗎?”</p>
恨鐵不成鋼的語氣。</p>
封桀不耐煩的表情:“別扯有的沒的,去拿藥。”</p>
蠱岐看着他,哼了一聲。</p>
他的藥,準確的不如說是毒。</p>
全部是從植物裏取出的因子元素,有毒株,有草藥,然後中和後,注射進體內,不能根治,卻可以完全壓制封桀體內毒素,讓一般醫檢檢查不出來。</p>
聽封桀說着郟麥的事,蠱岐給他注射完後,道:“你把那土給我一份,我也研究研究。”</p>
畢竟聽着,還是挺有意思的。</p>
而他一向對有意思的事情感興趣。</p>
封桀回來時帶了,在車裏:“等會兒我讓司文給你送來。”</p>
他回來是看時晏的。</p>
現在時晏安全,他便放了心,但爲了安全,他沒把時晏給帶出去,一直待到傍晚才離開。</p>
時裕一路都心不在焉的。</p>
封桀當做不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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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p>
會議在飄渺會地盤上開。</p>
潘木一早就備好了車。</p>
這個會議是高層會議,趙越和程鑫以及顧平安都在。</p>
麟幫現在負責人叫劉傑。</p>
一衆人見到封桀,都是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怔愣住。</p>
封桀徑直走向主位坐下,雙腿一疊抻直在長桌上,手摁在桌上擺放的礦泉水瓶蓋上,桃花眼裏斂着張狂,漫不經心的:“怎麼,看到我很驚訝?”</p>
衆人不語。</p>
顧平安沒忘記自己跟他打過那一架,也就是那一架,讓他覺得自己不自量力,卻又不甘心。</p>
此時再見封桀,心緒複雜。</p>
封桀淡淡掃過他們,手裏拿着礦泉水在桌上敲了兩下:“你們開你們的會,當我不存在就行。”</p>
衆人:“……”</p>
這麼一個氣場強大,存在感極強的大佬在這,誰能把他忽視?</p>
“聽說北三角最近不平靜,好似還出了內奸,我就代時蕎來看看。”見他們都不說話,封桀就又說了一句:“你們之前怎樣開,現在就怎樣開就好,別耽擱時間。”</p>
程鑫和趙越四目相對,眼底都是不明的情緒。</p>
三個幫派高層,本來一共有九人。</p>
現在多了封桀,變成十人。</p>
這九人看着他,誰也不想出來做出頭鳥。</p>
氣氛沉寂了有五分鐘。</p>
“開會吧。”最終還是程鑫先開的口。</p>
會議內容,都是各幫派最近要做什麼,要走哪條路,出什麼貨…等等一些瑣碎,都互相知曉一下,以防到時候再像以前一樣,出手搶劫,開口就是十分之四的利益。</p>
他們都說完後。</p>
程鑫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封桀一句:“桀爺,您有什麼要說的嗎?”</p>
封桀把僵直的腿收回來,活動了一下:“我也就替阿窈來看看,如果真要說些什麼的話…”</p>
他垂眸把玩着蝴蝶刀,語氣漫不經心的:“我懷疑北三角出了內奸,跟沈子昂骯瀣一氣,希望你們查查。”</p>
在場所有人神色都變了。</p>
封桀擡眸掃了一眼,繼續道:“如果你們不想要這點兒自由地,可以拱手入國,納入軍工編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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