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走到白雪公主逃到森林,被皇后僱來的獵人圍截。獵人想殺了公主領賞酬,又爲其美貌而心軟。
童話裏是寫公主哭的梨花帶雨,求獵人放過自己。
劇本原本也這樣編排,但奈何伏盛死活掉不出一滴眼淚。
鐵骨錚錚。
不像個公主,像個揹着炸藥包即將去炸碉堡的勇士。
李恪提議上臺前抹點洋蔥水,或者假哭,結果被伏班長一個眼神瞥的頓時打消念頭,把劇本改了。
臺上還在走戲。
趙雲桑認出這段劇情,來了點兒興致,咬着吸管看節目。
燈光下少年一身白衣,背靠着道具樹樁坐在地上,稍顯驚惶的姿勢。
演技很好。
獵人戴着面具,惡聲惡氣。
“thequeensaidthatsheneverwantedtoseeyouagain.sheletyoudietoday(王后說再也不希望看到你,她讓你在今天死去).”
背景音樂勾起觀衆緊張的情緒。
少年沉默了會兒,而後仰起頭看向獵人,脖頸到下巴收束出清秀的線條,乾淨到有種近乎脆弱的錯覺。
燈光從額前碎髮裏交織穿過,在睫毛上渡邊,落進他的眼睛裏。
剔透又明亮。
仿若銀河下起一場星星雨,月亮都從雲間墜落。
要把人的靈魂也勾進去。
整個禮堂除了背景音樂,安靜到落針可聞。
趙雲桑跟着屏住呼吸,一瞬不眨的看向臺上那個人。
“sorry,istillhaveattachmenttotheworld(很抱歉,我對世界還有依戀).”
低而輕的聲音被麥放大,流暢標準的英音,吞音和連讀都性感。
迴盪在禮堂裏,像敲在人心上。
伏盛小幅度歪了下頭,“canyoupleaseletmeescape,mrhunter(可以請你放過我嗎,獵人先生)?”
他在念這句臺詞時,彎起眼角,露出個清淺的微笑。
是鑽石蒙灰,低進塵泥,也不會被遮掩埋沒的一身矜貴氣。
……
趙雲桑在幾乎要將禮堂頂破的尖叫聲中回過神。
臺下熱情如漲潮,久久不退。
觀衆席的成對小姐妹邊叫邊互相掐着胳膊,激動不已。
一場話劇表演快要開成演唱會。
幕布再次合上,2班同學來回搬運道具,開始準備下一幕。
趙雲桑把視線收回,這才發現她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起了手機。
原相機開着。
少年即使沒有濾鏡,也依舊好看到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屏幕。
趙雲桑點開照片,左右滑動,只有這一張。
是伏盛仰頭淺笑的那一幕。
她情不自禁的想,這人笑起來比他板着臉帥多了。
兩秒後又猛地敲了敲腦殼。
呸,她在亂想什麼呢?
小白臉的照片怎麼能留在她的手機裏?
趕緊的,刪了刪了。
腦子清醒地轉動,右手卻不受控制的繞開刪除鍵,點了保存。
兩隻眼睛還裝作沒看到。
刪完了。
趙雲桑滿意地把手機裝進兜裏,剛要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眼前驀的一黑,視線陷入暗色。
有那麼一瞬間,趙雲桑以爲是自己瞎了。
隨後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哦,停電了。
話劇才演到公主在森林裏找到木房子,和小矮人們同居,皇后披着斗篷來送毒蘋果的情節。
學生們正看的聚精會神,卻被這個意外打斷,觀衆席頓時亂成一團。
校領導還在臺下坐着,場務老師急得滿頭大汗,在黑暗裏維持秩序。
“大家不要急不要慌!都在座位上安靜等待!我們會盡快修理!”
後臺比前臺更加嘈雜。
其他候場的班級,服化道都沒有準備好。有些學生衣服只脫了一半,被困在換衣間裏。
幾隻小電筒的光束亂晃。
趙雲桑把手機的照明燈打開,看到李恪步伐匆匆的路過。
趙雲桑問:“怎麼停電了?”
“電路老化跳閘了。”
李恪簡單解釋,繞過她要走,又想起什麼,停下交待道,“趙同學,你去臺上和班長說一聲,估計五分鐘就能修好,讓他們先別回來。”
“行。”
到了這關頭,趙雲桑也希望話劇能夠順利表演。畢竟她一起排練過,知道2班同學都很用心。
李恪去找場務老師了。
趙雲桑打着手機照明燈,從小臺階上去,看到紅幕布又被拉起。
她鑽進幕布後,小心繞開道具木牀和木架子,把照明燈舉高。
幕布是厚重的紅絲絨綢布,將臺下和臺後的喧鬧都隔離開來,像撐出一個夾縫裏的空間,逼仄而安靜。
木房子場景佈置的整整齊齊,趙雲桑大致掃了圈,沒看到人。
都去哪兒了?
不會已經回去了吧?
她疑惑地原路返回,繞過木架子時,從擺放塑料花瓶的空格里,看到有個人站在架子後,正半彎着腰。
像在撿什麼東西。
那人腰間的皮帶在手機燈光裏微微反出深棕的亮色。
“……伏盛?”
趙雲桑試探的叫了聲。
伏盛撿起剛纔撤走時,扮演皇后的女孩子不小心掉出的髮圈,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直起身,看過來。
兩人隔着木架子空格,在米黃色的照明燈中對視。
果然是他。
趙雲桑莫名鬆口氣,打着燈往他那邊走,“電路跳閘了,李恪說五分鐘就能修好,你——我操!!”
腳下猛地一滑,圓滾滾的道具蘋果從她鞋底滾落出去。
趙雲桑沒站穩,整個人往前栽。
伏盛睜大眼,連忙伸手去拉她,卻被驚慌的趙雲桑拽住手腕。
兩個人被慣性衝的一起後仰,撞在不怎麼牢固的木架子上。
塑料花瓶和趙雲桑的手機同時摔在地上,啪嗒一聲,屏幕似乎碎裂。
伏盛的後腦勺磕在架子邊角,疼得他眼眶一澀,倒抽涼氣。
涼氣沒抽完,被溫熱的脣堵住。
帶着椰果奶茶的甜味兒。
軟似草莓布丁。
伏盛僵住了。
趙雲桑也僵住了。
她摔倒的那刻還在心疼自己的手機,可當牙齒碰巧咬住伏盛嘴角的瞬間,腦子裏卻一片空白。
所有想法都退的乾乾淨淨。
手機扣倒在地面,照明燈熄滅。
四周的光源都消失,世界彷彿被鎖在玻璃罩裏,吵鬧聲全部隱匿。
趙雲桑把伏盛按在木架上,扣着他的手腕,以一個類似強吻的姿勢。
黑暗中,所有感官被無限放大。
少女細密捲翹的睫毛。
少年薄涼柔軟的脣瓣。
誰的心跳如撞鐘,撲通撲通,想要逃離又不敢輕舉妄動。
伏盛清瘦凸出的腕骨硌着趙雲桑的掌心。掌心下,脈搏在劇烈跳動。
清冽的柑橘尾調和甜美的荔枝玫瑰淺香在空氣中纏繞,略顯繾綣。
兩人在黑暗裏曖昧緊貼。
又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同樣驚愣的神色。
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擡手推開對方,拉出安全距離。
鬆開伏盛的手腕,趙雲桑纔想起來呼吸,缺氧的大腦緩慢運轉。
全身血液似乎都往上涌。
腦中轟隆一聲,趙雲桑從脖頸紅到耳朵根,頭頂都好像在撲哧冒熱氣,蒸熟了似的。
“我……”
趙雲桑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又啞又幹,任何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明明是個蘋果引發的意外。
她卻無比心虛。
沒敢再看伏盛,趙雲桑撿起屏幕碎開的手機,鑽出幕布,落荒而逃。
照明燈還沒關。
一束光芒跟隨少女匆忙離開。
伏盛獨自站在木架後。
從被強吻的詫異中抽神,他摸了下自己破皮的嘴角,應該沒出血。
……這姑娘咬人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