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桑的感冒拖幾天終於好了。
六月中旬，天氣漸熱。
榕樹枝葉間偶爾能聽到蟬鳴。
南一中高二年級將要迎來第二次月考，趙雲桑在考試前，又被伏盛揪住補習，一頓惡補灌輸知識。
等到考試那天，趙雲桑前面依舊是倒數第二的小寸頭。
兩人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相視一笑，頗爲淡定地擡手招呼。
“嗨，又是我。”
但不一樣的是，趙雲桑這次考試寫題時莫名總覺得自己寫的很順。尤其是數學，壓軸題都解開了一半。
不會是學渣的錯覺吧。
但她平時也沒有這種錯覺啊。
趙雲桑不放心地翻過卷子，從頭到尾算了算分。選擇題和填空題都有幾個瞎蒙的，按理說應該及不了格。
然而現實偏偏不能按理說。
當天晚自習，月考成績出來了。
蘇小可挽着趙雲桑從超市買完奶茶回來，上樓時碰到李恪。
“藝委，”看他腳步匆忙，蘇小可隨口問，“去幹嘛呢。”
“……嗯？”李恪本來要下樓，應聲回頭，這才瞧見蘇小可，“英語老師讓幫忙把卷子拿上來。”
注意到她旁邊是誰，李恪又笑了下，“趙同學，你這次考的不錯。”
趙雲桑正慢吞吞地咬着吸管喝奶茶，聞言愣住了。
李恪說完就走了。
趙雲桑問蘇小可：“他說啥？”
“他說你考得不錯，”蘇小可猜測道，“可能你成績進步了。”
趙雲桑：“……”
不會吧。
她眼皮一跳，心裏有點慌。
沒心情再悠哉瞎逛，趙雲桑拽着蘇小可三兩步跑上樓，從前門進班。
成績單已經貼在前門老位置，二班學生都站在黑板前查分數。
趙雲桑正擼起校服衣袖想往人堆裏衝，看到剛查完分擠出來的程鋅。
程鋅捋了把凌亂的額發，瞅見她倒是笑了：“桑哥，恭喜你啊。”
不詳的預感愈發濃郁，趙雲桑警惕地豎起耳朵：“……恭喜什麼？”
“恭喜你終於擺脫了倒數第一的vip寶座，”程鋅對她打個響指，賤兮兮地笑，“榮升倒數第二。”
——不詳落實。
“我倒……咳咳咳……”趙雲桑想說什麼，不巧被奶茶的椰果卡住，驚天動地咳嗽半響，差點把她噎死。
“你沒聽錯，倒數第二。”蘇小可怕她蹶過去，趕緊給她順氣，“別激動別激動，我們都替你開心。”
“……”
開心個西瓜。
趙雲桑沒空翻白眼，剛喘勻氣兒就忙不迭追問：“伏盛呢？”
程鋅：“第一啊，穩的一批。”
趙雲桑頓時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蘇小可越看她臉色越覺得不像高興，和程鋅對視一眼：“她咋啦？”
程鋅摸着下巴，意味深長：“估計是……激動傻了吧。”
趙雲桑這次發揮超常，理化生都及格了不說，數學更破天荒上了百。
總分依舊沒過六百，但小寸頭不知怎麼的，比她低兩分。
於是她憑藉兩分之差榮登倒二。
此消息一出，“激動”的不止趙雲桑，還有各科老師。
像以前批.鬥她一樣，又在講卷子前把她提溜出來輪誇了遍。
尤其是物理和數學。
前者感動的眼淚汪汪，彷彿將終於勸動末路浪子迷途知返了。
後者則從上課起嘴就沒合攏過，每講兩道題都要停下來，語氣慈愛地問趙雲桑：“雲桑同學，這題你聽懂了嗎？肯定能的吧，我就知道！”
根本就不知道老蔣在講哪一題的雲桑同學：“……”
數學卷子上，107分被寫的格外用力，隔着紙都能看出改卷人的激動。
試卷上90％都是伏盛在考前和自己講過的類型題，畫過的重點，不然她高中三年都別指望數學考到及格。
趙雲桑想到這，扭頭去看伏盛。
伏盛正低頭盯着卷子走神，難得沒有聽課，心不在焉的樣子。
趙雲桑昨天晚自習看到成績後，情緒一直不高。
伏盛發完理綜卷子，回到位置坐下，順手拿過趙雲桑攤在桌面的試卷掃了眼分數和答題情況。
“這次考的挺好。”伏大班長努力終於得到回報，有點感動，“物理及格，不枉我考前給你講那麼多。”
“……”
趙雲桑扯出一個笑，沒吭聲。
“怎麼了，”伏盛看出她心情不好，調侃道，“物理及格還不滿意啊？咱老師都把你成績在辦公室裏顯擺兩圈了。”
她平時也沒考那麼差勁……吧？
“桑哥當然高興啊。”趙雲桑還沒接話，後排程鋅磕着瓜子，滿臉旁觀者清的壞笑，“估計是明天要換座位，她東西太多不好搬，發愁呢。”
——真他孃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雲桑面無表情地回頭，從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我操……”程鋅疼地嗷嗚抱腿叫出聲，“最毒婦人心啊！”
一旁的伏盛聽到這裏，放卷子的動作停頓，眼裏笑意凝固了點。
每次考完試二班都要換座位，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伏盛下意識望向上次第二名李恪的位置，班裏第四組第二排，和第一組第四排隔了小半個教室。
不知道爲什麼。
少年向來只裝有公式和題目，清晰到一覽無餘，毫無旁騖的心裏，突然涌出幾分無來由的失落。
這距離。
他抿直了脣線，想：那麼遠啊。
伏盛不會告訴趙雲桑，自己因爲她要換座位的事情，難得凌晨一點半還有點睡不着，翻來覆去心緒沉沉。
就像趙雲桑也不會告訴伏盛，自己趁他下課去伍麗辦公室排座位表，拿着數學卷子去找了老蔣。
“咚咚。”
“進。”
老蔣正在辦公室裏批改作業，聽到叩門聲，擡頭看見趙雲桑。
“雲桑同學。”老蔣的開心簡直溢於言表，立刻放下筆，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你有事找我？”
趙雲桑走到老蔣的辦公桌前，雙手背在身後，表情有些糾結。
“老師，這次考試……”
話到一半，老蔣立刻打斷，激情澎湃地拍桌子：“考的好！非常好！107分呢，不少了！相信我，你以後還能考的更好！加油啊，雲桑同學！”
趙雲桑：“……”
無語凝噎半晌，趙雲桑清了清嗓子：“老師，我不是想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老蔣猶如一尊彌勒佛，“說吧，老師聽着。”
趙雲桑將背在身後的數學卷子拿出來，放在老蔣辦公桌上：“老師，你是不是改錯了？我怎麼可能……”
她本來想說“我怎麼可能考這麼高”，結果沒說完，又被老蔣打斷。
“哦對。”老蔣想起什麼，“我差點兒忘了，還好你提醒我。”
趙雲桑不知道怎麼了，老蔣拿起她的卷子，翻到後面大題：“我上節課講的時候就覺得答案有點問題，剛纔和李老師討論，果然錯了。”
李老師是隔壁理一班數學老師。
趙雲桑迷茫道：“什麼錯了？”
“我給你們改錯了。”老蔣從抽屜裏摸出一根紅筆，頭也不擡，“這題答案不應該只有一種。”
——改錯題了？
趙雲桑反應過勁兒，眼睛一亮，心裏重新點燃起希望的小火花兒。
算盤轉的飛快。
她和小寸頭只差了兩分。而這道題有九分。如果再扣，倒數第一肯定還是自己沒跑啊。
正想着，就看到老蔣拿着紅筆，刷刷刷把趙雲桑原先的四分劃了。
重新寫上九分。
趙雲桑：“？”
怎麼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你這種解題思路也對，雖然有點兒麻煩，但證明結果是正確的。”
老蔣低頭算分，“來，總分給你加上。唔……一百一十二。”
越算越高興，老蔣喜笑顏開，像從沒見過那麼多的分數。
恨不得裝個相框給她裱起來。
“……”
趙雲桑如遭雷劈，外焦裏嫩。
他媽的。
爲什麼。
“還好咱們班只有你一個這樣寫的，也不算講錯。”老蔣沒注意到她的表情，笑眯眯，“馬上要上課了，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趙雲桑雙目無神地搖頭。
“那行。”老蔣把數學卷子重新遞給她，“趕緊回去吧。”
趙雲桑僵硬地接過卷子，僵硬地邁動步伐，僵硬地同手同腳走出去。
開門時恰好一個女老師進來，看了她一眼，反手關上門。
女老師到老蔣對面坐下，將懷裏作業放好，隨口問道：“蔣老師，那是你們班同學啊？”
老蔣：“是啊。”
“她考的不好嗎？”女老師回憶了下，“怎麼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嗐，你肯定看錯了。”老蔣擺擺手，喜不自勝道，“小姑娘沒見過這麼多分，給她高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