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七月初夏。
清晨陽光漫過城市,溼潤乾淨的風從海邊吹來,小葉榕樹婆娑搖動。
柏油路兩側高樓大廈聳立,建築物鱗次櫛比,車流人流如織。
都在爲新的一天忙碌奔波。
許沅坐在朝渝湖小區外的站臺上等公交車,低頭默揹着本四級詞彙書。
藍白校服裏身段纖細,黑色長髮綁成低馬尾,側臉白淨又漂亮。
青春娉婷,很吸引人注意。
18路公交車經過許多所學校,同樣等車的學生頻頻扭頭偷看她。
許沅不受影響,翻過一頁書,再擡頭時瞧見有輛白色特斯拉從小區內緩緩駛入車流中,又在站臺前停下。
車牌號很熟悉。
許沅正要再對比一眼,駕駛座的車窗玻璃降下一半,妝容精緻的女人左手搭在車窗邊,對她笑得溫柔。
“裴姨。”許沅合起書,乖巧地打招呼,“早上好。”
裴青楠誒了聲:“沅沅早。來,上車,裴姨送你去學校。”
許沅一愣,搖頭:“不用麻煩了裴姨,還有五分鐘車就來了。”
“有什麼好麻煩的?”裴青楠對她招手,示意她下來,“正好你和阿盛一個學校嘛,順路,快點兒。”
許沅本來以爲裴青楠是開車去哪裏工作,現在聽到伏盛也在車上,拒絕的話又咽下去。
“謝謝裴姨。”
“不用那麼客氣。”裴青楠笑眯眯道,“小姑娘可真有禮貌。”
許沅走下站臺,從打開的右側車門坐上去,一眼看到車裏的伏盛。
少年懷裏合着本語法書,正抱着胳膊,窩在柔軟的編織椅墊裏補覺。頭斜靠着座椅,臉偏向左側。
呼吸清淺,還戴着黑色眼罩。
許沅下意識放輕動作,生怕驚醒他,連關車門都小心翼翼的。
“沒事,他戴耳塞了。”裴青楠在後視鏡裏看到,笑着說,“沅沅,把書包卸下來,繫好安全帶。”
許沅應好,將書包取下,側身扯出安全帶時,才瞧見伏盛耳朵裏那隻黑色耳塞,被碎髮遮擋的不太明顯。
等她收拾完,裴青楠重新發動車子,特斯拉在柏油路上平穩行駛。
車裏有淺淡溫雅的香水味,精緻的恰到好處,像車的女主人一樣。
流行音樂緩慢流淌,輕而催夢。
車內氛圍沉默,拐上高架橋時,裴青楠主動找了個話題,道:“你們重點班應該開始一輪複習了吧?”
許沅點頭:“是。”
“怪不得,”裴青楠笑,“我說阿盛最近作業怎麼越來越多了。”
“重點班任務重嘛。”許沅頓了下,問,“他昨天很晚才睡嗎?”
“凌晨兩點才關燈,不催他還要再寫一會兒。”裴青楠嫺熟地拐着方向盤,納悶道,“也不知道小孩遺傳誰,我高中可沒有他這麼愛學習。”
許沅忍不住想笑:“啊,那可能是遺傳伏叔叔吧。”
裴青楠想起自家老公高中時候的樣子,不置可否,又問:“你們什麼時候放暑假啊?”
“聽我同學說是七月十六號。”
“也快了,今兒都七月九號了,還要補課嗎?”
“嗯,和平行班一起放假,比他們提前一個星期補課。”
“那你們暑假也放不了幾天。”
“快升高三了,任務緊呀。平行班也要補課了,大家都辛苦。”
“也是。”裴青楠道,“那你們再苦上一年,苦盡甘來。等到高考結束,裴姨帶你們幾個出去玩兒。”
兩人輕聲細語聊着,路上沒碰見堵車,很快便到了一中校門前。
裴青楠示意許沅把伏盛叫醒,許沅看伏盛一眼,有點猶豫。
校門前接送孩子上學的車很多,裴青楠找着合適的臨時停車位,頭也不回道:“沒事,放寬心喊。小朋友沒有起牀氣,不會和你發脾氣的。”
許沅只能側過身,用手碰了碰少年的胳膊,小聲:“伏盛,伏盛。”
少年往裏側偏了下頭,沒再動。
“阿盛。”
“……”
沒反應,估計是睡挺沉。
許沅無計可施,想了想,去拿伏盛放在懷裏的語法書。
誰知還沒拿起來,伏盛卻彷彿條件反射一般,擡手將書重新扣下。
這次倒是醒了。
伏盛坐直了些,低頭撥兩把略顯凌亂的頭髮,停頓幾秒,摘了眼罩。
大概是從敞開車窗散進來的清晨陽光有些刺目,他不適應地用手擋在眼前,指節修長,神色懶散睏倦。
過了會兒,終於緩過神,伏盛打個哈欠,手扶在後頸上,左右活動。
脖子睡得有點酸。
頭扭向右側時,視線漫不經心掃過許沅,頓了下,沒反應過來。
許沅露出個笑:“早上好。裴姨順路送我到學校。”
伏盛哦了聲,回她:“早。”
少年剛睡醒的聲音柔軟懶散,少了平時的冷淡,多分沙啞的顆粒感。
莫名勾人。
許沅臉一熱,匆匆移開視線。
伏盛將那本語法書裝進揹包裏,揉着有些發麻的手腕。
裴青楠停好車,扭頭瞧見伏盛已經起來了:“寶貝,和你說個事。”
伏盛習慣了裴青楠在外人面前如此幼稚親暱的稱呼,沒太在意,擡起眼看向她:“什麼事?”
裴青楠道:“今天中午我要飛一趟西雅圖,估計下個星期回家。”
裴青楠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總是國內外來回飛,偶爾忙碌起來,也是半個月見不到人影。
伏盛點頭:“知道了。”
裴青楠繼續道:“我昨天問了,你爸這倆星期都不出差,在家待着,想喫什麼讓他給你做,要是你倆都犯懶了,就去樓上你外婆家蹭一頓,少點外賣。還有,咱家那洗衣機有點問題,我走的時候忘說了,你中午回去記得讓你爸打個電話,找人修一下……”
女人仔細叮囑,停頓片刻,想起什麼又說什麼。
伏盛耐心聽着,一件件記住。
約莫幾分鐘,裴青楠該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讓兩個小孩下了車。
許沅解開安全帶,拎起書包時,目光不經意掠過左側座椅,停住了。
有個被摺疊起的,類似牛皮紙卡片的東西,掉在灰色編織椅墊上。
疊起的那面印着黑白錦鯉圖,瞧着有點風水玄學的味道。
一看就不是裴青楠的。
伏盛已經下車了。
許沅伸手拿過來,打算等會兒問問是不是他的,打開車門也下去。
裴青楠和兩人說了再見,也沒將車開走,目送兩人進一中校門。
伏盛個高腿長,步子邁的大,單肩挎着揹包,不多時便走出很遠。
許沅看出少年也沒有要等自己的樣子,但東西又在兜裏不能不給他,於是往前追了兩步,想喊他。
還未開口,又聽到身後傳來“叮鈴鈴”一陣清脆車鈴聲。
她回頭,看到班裏關係不錯的同學何麗,彎眼一笑:“早。”
“早啊。”何麗自然也順着她方纔的視線瞧見走遠的伏盛,道,“又和你家小竹馬一起來上學呀?”
她語氣曖昧,笑得也頗有意味。
許沅被調侃的有點臉紅,擡手打了她一下,低聲道:“什麼小竹馬,別亂說。我只是被他媽媽順路捎到學校,而且我倆哪兒有經常一起。”
“好好好,沒有。”何麗扶着車把手躲過,不再提了。
她原本也就是開個玩笑,伏大班長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不愛美人愛五三”。估計校花站他面前,吸引力也不如一套最新編的高考模擬題。
兩人又聊了幾句,何麗騎着單車進南一中,許沅在她身後步行。
直到和校門口檢查校服和校徽的面熟的學生會同學都打過招呼,進了校,許沅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她將手放進校服口袋,裏面那張牛皮紙仍在,邊角硬硬地硌着手心。
——忘了把它還給伏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