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濃如水。
別墅庭院外，柏油路筆直，偶爾有名車駛過，刺眼的白色車燈裏，花樹影子長了又短，最終隱匿於暗處。
三樓臥室裏，趙雲桑坐在書桌前寫卷子，面前堆放着文科複習資料。
趙信松答應她轉文，但是仍然想讓她進重點班。
趙雲桑拒絕了，因爲重點班文科和理科進度一致，都已經進入了高考二輪複習，她落下太多，跟不上，要去平行班換個節奏，適應一下。
趙信松不知道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還是怎麼，沒有堅持。
趙雲桑心裏卻清楚，想跟上進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重點班文科和理科捱得近，她不敢再看見伏盛。
自尊與驕傲被扔在地上踩，那種感覺，太讓人難堪。
咚咚。
有人叩響房門。
趙雲桑寫上答案a：“門沒鎖。”
門把擰開，趙雲桉手裏拿着一個厚沉的透明資料夾，走過來，擱在趙雲桑的書桌上：“吶，給你。”
趙雲桑看了眼：“什麼？”
“我問我附中同學借的文科複習資料，從高二分科到高三三輪複習，都在裏面了。”趙雲桉解釋，想了想又道，“應該和南一中差不多吧。”
幸好他那同學的姐姐學的文科，且考上了名牌大學，才能借到這種筆記，當時畢業人都沒捨得賣出去。
“謝了，”趙雲桑放下筆，打開資料夾翻看，裏面裝着各種筆記齊全的卷子和文綜必背圖集，“不一樣也沒事，爸在給我找南一中的資料。”
趙雲桉拉了把椅子，長腿一跨反坐在上面，下巴放在椅背上，看着趙雲桑合上資料夾，重新拿起筆寫題。
他問：“真的決定轉文了？”
“廢話。”趙雲桑做的是套一輪複習文綜模擬卷，題有大半是高一內容，她想看看自己還記得多少。
趙雲桉瞧她將一道不會寫的歷史選擇題畫個圈，道：“其實理科也挺容易學的，再不濟有你哥我呢。”
“那是你覺得容易。”趙雲桑白他一眼，“你能替我高考嗎？”
“我能勸你復讀。”趙雲桉沒說完就被打了下，他笑着往後躲，吊兒郎當的語氣，“說真的，你這就叫新手村菜鳥去和大神pk，千里送死。人的天賦是有限的，你一個半路出家的怎麼和人從頭到尾都在學文的比？”
“我不和他們比，”趙雲桑倒是雲淡風輕，“我和自己比。”
“壓力很大的。”
“我學理壓力更大，像黃毛鴨聽雷，考試全靠蒙。”
“我覺得你在慢慢進步。”
“那是因爲伏……”趙雲桑下意識想提伏盛幫她補課，但說到一半，頓住了，心臟猛地抽疼了下。
停頓半晌，她才硬生生將話茬轉移，“複習時幸運，蒙對的多。”
說完，她又怕露餡似的，擡頭對趙雲桉彎眼笑了下。
笑得很勉強。
其實在進門前，趙雲桉就想盤問她，那天在公園爲什麼哭，但事情過去三天，現在再提倒顯得有些突兀。
“高三也不住校了？”他如她所願換了個話題。
知道她哥只是看着不靠譜，但心眼兒比誰都多，什麼都瞞不住他，趙雲桑依然鬆了口氣：“以後得通宵背書了，住宿舍裏怕打擾到室友。”
趙雲桉知道趙雲桑的室友都是零班，不學無術混日子那一掛，不置可否，又道：“爸看了你們學校附近的房子，把你想租的那套給買下來了，今天在找人重新裝修。”
趙雲桑聞言，一愣。
她並沒有聽說過這事。她只是和趙信松說，想要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卻不料趙信松直接買了下來。
“你下晚自習都半夜了，那小區安全性畢竟挺高，買也比租的省事，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趙雲桉看她默不作聲地低頭用筆尖在卷子上劃圈，猜出她想法，順水推舟道，“爸還是很關心你的，只是他不說，你也別總和他吵架，他脾氣不好，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
心思被戳破，趙雲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覷他：“你今兒話真多。”
趙雲桉懶懶地哼笑，單手支着下巴，道：“誰讓你倆老吵架，我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可得多說兩句。”
趙雲桑想起她哥的處境，確實難辦，於是用指甲摳了摳桌角貼畫，聲音比蚊子都小：“……對不起。”
趙雲桉嘖了聲，兩手抱着胳膊搓了搓：“咋突然娘們兒唧唧的，雞皮疙瘩都給我噁心出來了。”
“……”
操。
芝麻大點的愧疚瞬間煙消雲散，趙雲桑撿起本書想抽他。
趙雲桉趕緊從椅子上起來：“不和你鬧了，我走了。”
“滾。”趙雲桑指向門外。
身後響起嘩啦聲。
像什麼零食袋子在摩擦。
趙雲桑聽得腦殼疼，自打她哥進來後，她一道題都沒寫出來，擡頭下逐客令：“你不是說要走……”
話到一半截住。
少年彎腰，她眼前落下片陰影。
骨節明晰的手指捏着五根阿爾卑斯棒棒糖，放在她桌上，漫不經心的聲音：“可別再因爲丟糖哭鼻子了，多大的人了，咱家又不是買不起。”
“……”趙雲桑抿起嘴角，目光落在糖上，乖乖點了點頭。
趙雲桉揉揉她腦袋，轉身走到房門前，手按在門把上時，他又道。
“桑桑。”
“嗯？”將幾根糖往抽屜裏裝的趙雲桑聞聲看向他。
與她有八分相似的少年收起一慣吊兒郎當與不正經，和她對視的眼裏裝着星星般，又黑又亮。
“記住，不管發生什麼，咱倆都是親兄妹。”少年笑了下，露出半顆白白的虎牙尖，“所以，你永遠也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