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複習步入正軌。
平行班開始小測,但頻率沒有重點班高。趙雲桑在理二班待久了,反而覺得五班寬鬆不少,甚至連大家叫苦不堪的煉獄模式也習以爲常。
八月二十八號,補課時間結束。
臨近開學,南一中決定讓高三同學回去休息兩天,等到九月一號再與高一高二的學生一起回校。
結束前各班進行模擬考試,檢驗這段時間的複習效果。
趙雲桑考了五班第三十九名。
五班統共六十五人,她這成績算中等偏下,但剛從理轉文,才學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可以說不錯了。
五班同學都挺喫驚,尤其是排在她後面的人,同時又覺得理所應當。
趙雲桑確實很努力,早起背書,午休練題,晚自習默寫知識點畫歷史朝代變遷圖,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對她的印象也有所改觀。
但趙雲桑不是很滿意。
她這次考試總分529,除了語文和英語佔優勢,數學剛及格外,文綜卷子簡直考的一塌糊塗。
政史地三科都沒過60分。
其中地理最差,才考了46。
傳統理念中“文科不需要動腦,背背書就行”的觀點,根本就是錯誤的,文理兩科都有各自的學法。
如果真像別人說的那樣簡單,每年靠文科去走清華北大的得多少人。
班裏剛貼完成績單,黑板前圍着一堆人,或高興或失望或激動。
趙雲桑把學習委員謝婷發來的文綜卷子攤在桌面上,盯着分數欄裏鮮紅的148分,心情不斷往下掉。
同桌餘程程考得不錯,班裏排前十,看完成績單,哼着歌兒幾步蹦到位置上,順便撞了下趙雲桑的肩。
“你語文真的超棒!”餘程程酒窩深深,誇她,“咱班第一哦。”
她倆坐了將近一個月同桌,關係有所升溫。畢竟都是十七八歲,趙雲桑本就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餘程程又活潑,沒倆星期就玩兒到一起了。
“哦,”趙雲桑把卷子翻個面,看着地理選擇題,“謝謝。”
餘程程瞧她興致不高,猜她是爲成績苦惱,安慰:“其實你考得還好啦,剛從理轉文,如果換成我,可能還沒你分數多呢,慢慢來嘛。”
“……”
趙雲桑沒接茬。
她哪兒有時間慢慢來?本就落後別人一截,放慢速度更加跟不上。
沉默了會兒,趙雲桑扭頭問餘程程:“咱班有年級排名總榜嗎?”
“啊?”餘程程不知道她要這個幹嘛,“文理班一起排的那種嗎?”
趙雲桑點頭:“對。”
餘程程想了想:“班長那裏應該有吧,我去幫你問問。”
班長在隔壁組,離得近,餘程程讓中間同學傳個話,沒兩分鐘,一張捲成筒狀的年級大榜遞了過來。
“喏。”餘程程拿給趙雲桑,後者接過,道了聲謝。
年級榜一般都是正式的硃紅色,但這次考試比較隨意,是普通白紙。
分爲四長列,兩列文,兩列理,
總榜上只有排名和總分,沒有具體科目的分數。
趙雲桑把卷起的紙筒展開一點,一眼瞧見理科榜首的位置,伏盛兩個字用小楷工整地印在上面。
總分:728
班級排名:1
年級排名:1
趙雲桑的視線在伏盛的名字上停留了會兒,往旁邊看。
文科第一是重點班的學生,總分沒有理科第一高,考了715。
715啊……
在心裏默默算了下年級第一和自己的分數差,嘆了口氣。
繼續把總榜展開,趙雲桑找了好半天才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總榜上她排在全校第四百九十五名,文科班總共七百六十名學生。
這中間的差距,怎麼說呢,如果伏盛在排頭,她差不多快到排尾。
趙雲桑用手做尺子,斜着量了量他倆之間的距離,卻意外瞥見伏盛後面隔開幾個人,竟然是許沅。
許沅考了理科年級第六。
趙雲桑的手停頓兩秒,轉而去量伏盛與許沅的距離,才短短五釐米。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一瞬間,趙雲桑的心裏,忽然涌出極大的煩躁與焦慮,和難以抑制的自卑感。
快要把她沖垮。
考完試之後放假,趙雲桑去錦繡河小區收拾了行李箱,回留杏灣。
家裏只有莊姨,songya某項目比較棘手,事情多,趙信松乾脆搬去公司附近的房子,趙雲桉比她更慘,江大附中只放半天假,他留在江市複習。
房門被叩響。
門外傳來莊姨溫柔的聲音:“桑桑,我能進來嗎?”
“……”沒有迴應。
莊姨等了會兒,手放在門把上,擰了擰,沒鎖,於是輕輕打開。
趙雲桑正坐在書桌前,塞着藍牙耳機,低頭認真揹着政治課本。
“當前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後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
注意到門口的動靜,趙雲桑翻一頁書,邊背邊擡起眼,“莊姨。”
“你揹你的,我就來給你拿點水果,剛纔看你都沒好好喫飯。”莊姨把走過來,把手中的玻璃碗放在趙雲桑桌子上,眼睛仔細地打量她,心疼道,“唉,怎麼又瘦了呀。”
以前臉上還有點肉,現在這下巴尖的,手腕細的,風都能颳走一樣。
“沒事,我就是今天中午在學校喫的多,沒什麼胃口。”趙雲桑不以爲意地對她笑了下,垂眼繼續看着課本上標記的知識點,“怎樣解決主要矛盾,一,大力發展生產力……”
“……”
不知爲何,趙雲桑這樣努力,反而讓莊姨有點憐惜和擔憂。
小姑娘真的是,逼自己太緊了。
在心裏極輕地嘆了口氣,莊姨摸摸趙雲桑絨絨的發頂,沒再打擾她,關上房門出去了。
趙雲桑背完一單元的知識點,翻到複習資料上對應的單元題目,拔掉筆蓋,定了時間開始練題型。
臥室裏鬧鐘滴滴答答轉動。
燈光下,少女將掉落的長髮挽到耳後,抿着嘴角,眼神專注。
黑色筆水在卷面上暈染出密密麻麻的字跡,一行一行,工整排列。
筆鋒間沒了原先的肆意張揚。
等終於寫完給自己佈置的題目,趙雲桑合上筆蓋,揉揉長時間低頭而發麻的脖頸,腦子快要困成漿糊。
她拿過手機按亮屏幕。
凌晨兩點。
趙雲桑打個哈欠,關了檯燈,踢掉拖鞋爬上牀,隨意將被子裹起。
她真的太累了,累到沾枕即睡。
意識恍恍惚惚飄在半空,始終落不到實地上。
她夢到自己在路上走,眼前都是凌亂的白光,什麼也看不清。
她迷茫地低頭,手中忽然出現一張白色a4紙,好像是成績單。虛着眼仔細一看,是補課測試的排名榜。
紙張上,理科第一名和文科第四百九十五名之間,隔那麼遠,距離變成一道天塹,橫在她和伏盛中間。
心臟狠狠疼了下。
腳下的路像南一中校道,可校道兩邊沒了小葉榕,伏盛站在路盡頭。
他那邊人聲鼎沸,鮮花盛開;她這邊荒無人煙,亂石枯草。
她開口喊伏盛。
少年卻始終沒有回頭。
夢一變,她站在南一中校門前,手裏拿着野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聽見背後的人指指點點。
[她那麼差勁的人,哪兒來的勇氣去喜歡伏盛啊?]
聽見姜琪嘲諷地笑。
[人家都不想和你扯上關係,你偏要纏上去,真掉價。]
趙雲桑倒退兩步,如同扔掉燙手山芋般扔了那張通知書,一回頭,又瞧見伏盛在不遠處安靜看着她。
和自己對視後,他轉身走了。
伏盛走得很快,她喊他,追上去拉他衣角。他甩開,說,別跟着我。
神色那麼冷漠。
趙雲桑腳下一空,如墜深淵。
……
失重的恐懼感太真實,趙雲桑被嚇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
半晌,她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一場噩夢。
她抹掉額頭冷汗,將牀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看時間,凌晨兩點半。
才睡了半個小時。
臥室裏寂靜一片,像被隔絕開的深海。窗簾沒拉好,銀白色的月光從縫中溜進來,破碎在地板上。
光裏有細微的斑點,游魚一樣搖曳在半空,如漂浮於海洋世界。
趙雲桑怔怔地盯着那道光束髮了會兒呆,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悶,真的要溺在這無邊際的海底似的。
細白手指緊緊揪住胸前的睡衣,她把臉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
好長時間,都沒再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