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徽圓路,到了,有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
車內,甜美的女聲自動播報着。
剛從圖書館坐上車的伏盛低頭划着手機,有老人顫巍巍起身,下車。
窗外天色濃深,街燈璀璨。
公交車司機等了會兒,喊:“還有沒有人下車,沒有就走了啊!”
伏盛不經意地扭頭,卻透過窗玻璃瞧見個熟悉的纖瘦身影蹲在路邊。
“——有。”伏盛應聲,目光盯着趙雲桑,收了手機站起身。
“趙雲桑?”
頭頂落下個略顯遲疑的聲音。
“唔……”趙雲桑沒擡頭,迷茫低垂的視線裏出現一雙白色板鞋。
伏盛覺得她有些不太對勁,扶着膝蓋彎腰,剛湊近她,就聞到她身上淺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趙雲桑緩過難受勁兒,努力地思考,揚起臉,語氣開心地:“嗯!”
“……”這莫名其妙的興奮,伏盛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喝醉了?”
趙雲桑又皺起眉,磕磕巴巴地反駁:“我沒、沒醉。”她說着,伸出右手,迷糊地掰着手指頭數,“我就喝了一罐,兩罐,三,四……”
——看來是喝不少。
醉的眼神都快沒焦距了。
伏盛問:“有人來接你嗎?”
趙雲桑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聽見,繼續蹲在地上玩數數。
伏盛啼笑皆非,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從地上帶起來。
但趙雲桑腿軟,走不動,也不肯走,耍賴似的坐在地上,小孩一樣。
有人路過,好奇地看兩眼。
“我不、不走。”
她穿的裙子,雖然長,但伏盛還是嚇了一跳,連忙幫她拉好裙襬。
一番動作間,小挎包裏的手機掉出來,屏幕朝上,剛巧亮起。
來了條短信,備註寫着張叔。
猜測是來接她的長輩,伏盛蹲在趙雲桑對面,撿起她的手機。
手機設置的有密碼。
伏盛試了試趙雲桑的生日,顯示不對,問她:“密碼是什麼?”
趙雲桑手指揪着裙襬,不吭聲,眼神有點迷茫地看着手機屏幕。
伏盛耐心地又問了遍。
趙雲桑:“9912……2……2……”
伏盛沒聽明白到底幾個二,趙雲桑卻忽然把手機搶過來,嘟囔:“不給你看,我、我自己會開。”
手機被她護在懷裏,趙雲桑臉貼着屏幕一通亂搗,密碼開了。
她醉的有點不認字,湊近手機,眯着眼睛費勁兒辨別,像個表情包。
伏盛莫名想笑,又忍住,和她講道理,一本正經地忽悠:“我不看,我念給你聽,好不好。”
但不看怎麼念。
趙雲桑遲鈍地搞不清楚這句話的邏輯關係,撓着下巴:“……好吧。”
不情不願地將手機遞給他。
這姑娘喝醉了格外好騙。
伏盛不放心地瞧她一眼,接過手機,點開未讀短信。上面還有趙雲桑之前發給張叔的消息。
【雲裏桑:張叔,我在徽圓路白夜ktv,我想回家。】
【張叔:那我去接你。】
【張叔:桑桑,七楓路太堵了,你先找個地方坐着等我。】
伏盛幫她回個好。
已經晚上九點,路上行人寥寥。
伏盛把手機放回趙雲桑的小挎包裏,擡頭往四周看了圈。
街道對面有一家711便利店。
伏盛伸手指向便利店,詢問趙雲桑意見:“我們去那兒等好不好?”
“不好,”趙雲桑懨懨地看了對面一眼,撇頭,“我不要去。”
“你叔叔說路上堵車,晚會兒來接你。”伏盛試圖勸服醉鬼,好脾氣道,“所以我們先去那裏坐一會兒,就一小會兒,行不行?”
醉鬼依舊不講理:“不行。”
“……”伏盛發現,這姑娘喝醉酒後不僅好騙,還像小朋友一樣。
趙雲桑用手指拽了拽帆布鞋綁起的鞋帶,嘀咕:“我想去公園。”
伏盛聽見了:“什麼公園?”
“好多樹葉,”剛纔沒精打采的人忽然又活潑起來,伸長了胳膊在空中比劃,“有小魚乾!有小辣椒!”
後兩句幾乎是喊出來的。
不像喝醉酒,倒像抽了鴉片。
一陣兒一陣兒地發神經。
伏盛差點兒被她亂揮的手打到,側開身,不知道她在說哪個公園。
或許哪個也不是。
誰家公園裏種辣椒還掛魚乾。
伏盛坐公交車來,只在附近看見一個公園。公園裏有長椅,雖然可能會被蚊蟲叮咬,但總比蹲馬路上強。
“好,我帶你去公園。”
伏盛站起身,伸手拉趙雲桑。
少年掌心乾燥溫熱,趙雲桑藉着他的手,剛起來,又哎呦一聲彎腰。
“腿麻。”她可憐巴巴。
伏盛心軟的不行,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揹你。”
趙雲桑瞧着他寬瘦的肩背,原地站着沒動,直到伏盛回頭。
“走啊,我們去公園。”
他眼睛在路燈下亮亮的,趙雲桑抿起嘴角,聽話地趴到他背上。
伏盛穩穩地揹着她起身,比想象中還要再輕一點兒。
“喝這麼多酒,”伏盛回憶公園方向,問背上的人,“難不難受?”
趙雲桑小聲:“難受。”
“頭疼嗎?”
“不疼,”趙雲桑搖了搖頭,摟着他脖子,“胃裏疼。”
她動作間,柔軟細滑的微卷長髮落到伏盛脖頸邊。少年攔着她腿的手收緊一些,低聲:“下次別喝了。”
“爲什麼?”她有點不滿,無意識勒他的脖子,“很好喝。”
伏盛:“……”
一言不合就想謀殺。
想了想,伏盛板起臉,嚇唬她:“如果你這次沒碰見我,碰見壞人,把你拐走賣掉,怎麼辦?”
趙雲桑似乎沒聽懂,皺着眉頭,半晌,問:“你是壞人嗎?”
伏盛好氣又好笑,嘖道:“你都不認識我,就跟着我走?”
趙雲桑重複:“你是壞人嗎?”
她語氣很認真,伏盛沒再逗她,收斂起一分戲謔,回:“不是。”
“噢。”趙雲桑像放心了,乖乖地趴在伏盛脖頸邊。
少女細膩柔軟的臉頰挨着他的側頸,呼吸裏帶着點酒味和清甜的荔枝玫瑰香,直往他微敞的領口裏鑽。
伏盛耳根有些發燙,歪頭躲開,又聽見她委屈地嘀咕:“我難受。”
“想吐嗎?”他側過臉看她。
趙雲桑甕聲甕氣:“不想。”
伏盛沒說話,覺得可能是在他背上,有點晃,所以她胃裏難受的慌。於是步子放慢了些,更穩了些。
趙雲桑果然不再吭聲,乖乖摟着他脖子,臉貼着襯衫的布料。
很快到了小公園,伏盛將趙雲桑背到長椅前放下,讓她在上面坐好。
伏盛問趙雲桑要了手機,讓她自己輸密碼,給張叔發地址消息。
張叔很快回:【還在堵,估計半個小時才能到。】
伏盛把手機放進趙雲桑包裏。
公園裏人很少,路燈打下光,四處寂靜,偶爾有蟲鳴。長椅前一叢長勢茂盛的灌木,遮住柏油路上景象,只能隱約聽見不時駛來的車喇叭聲。
趙雲桑喝醉酒之後也挺老實,只是不講理一些,至少沒有耍酒瘋,聽話地被伏盛以一個小孩的坐姿擺在長椅上,兩手搭着膝蓋,難得淑女。
她盯着長椅前的灌木叢發呆,過了會兒,打個酒嗝:“……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