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師尊沉默了一瞬,不再理會那個小孩子,轉身盯着大門發起了呆。

    小孩子穿着一身黑衣,就像融進了整個夜色中一般,明明是稚嫩至極的臉龐,蘇卿文回憶着,卻生生從裏面瞧出了一絲裝出來的倔強與成熟。

    也不知道他與男主秦霄是個什麼關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真真活得是悽慘極了。蘇卿文心中充滿同情,孩子在鬼妖充斥的晚上還要看守大門,估計這時候,龍傲天男主還在裏面睡大覺吧。

    哎,地主階級的腐朽生活。

    小孩子見原師尊還想要敲門,面色一急,伸手攔在了原師尊面前:“你難道不知道這座鎮子裏的人,都討厭道士?你大晚上敲這家的門,莫不是嫌棄自己活得時間太長了?”

    原師尊的手依舊保持着敲門的姿勢,淡淡道:“你說得也對,我活的時間還不長。”

    孩子見道士聽進了自己的話,面色由急轉喜——

    原師尊頓了一下,話鋒一轉:“那你幫我敲這個門吧,反正你在門口,和這家人應該很熟吧。”

    小孩子臉色漲得通紅,急得跳腳:“你到底大晚上來要幹什麼啊?”

    原師尊卻不答話,只擡頭看向了天空。

    孩子不明所以,也一同擡起了頭。他好奇地看了半晌,這時的天和尋常也別無二致,他瞧了半天,也不知道那個奇怪的道士到底在看什麼。

    孩子看煩了,揉着脖子垂下了頭,看向身旁的原師尊:“我說那個道士——”

    可身旁早已空空蕩蕩,連溫度也未曾留下。

    那道士早就跑了。

    “哎呀!”孩子慌得直搖頭尋找,簡直都要哭出來了,“這道士怎麼還坑人呢!”

    附在原師尊身上的蘇卿文此時,被原師尊極其熟練的翻\牆姿勢驚呆了雙眼,默默吞了一下口水:“原來原師尊竟然是這麼一個性格?我還以爲……他是個世外高人來着。”

    翻\牆翻得這麼熟練,不簡單啊。

    原師尊自然不知道蘇卿文心中所想,專心且從容地踏進了秦家的院子。

    秦家院中四周皆是一片黑暗,燈火早就息了個透徹,看樣子,主人家已經歇息了。原師尊倒是有私闖民宅、打擾別人睡覺的自覺,每一步都踏得極其小心翼翼,不急不慢地穿過了迴廊,徑自穿過了屋子,走到了後院處。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蘇卿文眼皮一跳,轉身卻看見黑衣小孩子跑了過來,滿頭大汗地重新擋在了原師尊面前,咬牙切齒道:“虧你還是修道之人,居然連一個小孩子都騙!無恥!”

    無恥的原師尊神情冷淡,分毫沒有自己被罵了的感覺,甚至,他連腳下的步子都未曾停止。

    小孩子自然攔不住身長腿長的原師尊,但依然鍥而不捨地、循環往復地擋在了原師尊面前,喋喋不休道:“你半夜闖進別人家裏,究竟有沒有一點身爲道士的自覺啊?你不要臉!”

    無恥又不要臉的原師尊終於停住了步子,難得垂下頭,卻也不說話,只靜靜盯着孩子。

    孩子莫名心頭髮憷,撇開了臉,支吾道:“我這也是爲了你好,這座鎮子不歡迎道士,你行事又這般大搖大擺,被人發現,明天定是要被趕出去的。”

    原師尊自當充耳不聞,側身掠過小孩子,徑自往裏面走去。

    小孩子見這道士如此冥頑不靈,跺跺腳,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原師尊走了幾步,衣袖微微翻動起來,他輕撫了一下衣袖,停住了腳步。

    孩子一個沒注意,硬生生撞在了原師尊身上,原師尊忙伸出手扶住了還在搖晃的小孩子。孩子穩住了身子,卻冷哼一聲,語氣僵硬:“你突然停下幹什麼?”

    話音剛落,虛空中便平地生起了一陣大風,這陣風來得突然又猛烈,一瞬間,院子裏的樹紛紛顫動着枝條,與此同時,原師尊耳旁也響起了詭異的女子哭泣聲。

    這下,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發生什麼了。

    孩子愣了一瞬,隨後霎時改變了臉色,腳下忙挪動了幾步,躲到了原師尊身後,一把抓住了原師尊的衣袖,仰頭問道:“你是道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原師尊清清淺淺地應了一聲。

    孩子嘟囔道:“……你早說,我就不攔着你了。”

    原師尊卻沒有再答話,只緊緊盯着面前的空白之地。

    空白之地上,一團黑影漸漸出現在原師尊眼前,緩緩幻化成了一個婦人的模樣。那婦人背對着二人,身姿較爲豐腴,穿着尋常人家的粗布麻衣,頭髮高高挽起,看樣子已經嫁爲人婦。

    婦人捂住臉,不住地四處尋找些什麼,卻張望着,似乎沒有找到。女人失望至極,哭泣聲也越來越淒厲,直到變成了悲切的嚎叫。女人的聲音本就尖細,如此一來,更讓人頭皮發麻。

    被原師尊護在身後的孩子卻愣住了,緊接着神色一喜,眼圈也開始漸漸發紅。片刻後,孩子舉起手,本想用手抹去眼角什麼東西,眼球轉了幾下,瞥了一眼身前的原師尊,手生生停了下來,只抓着原師尊衣袖的手越來越緊。

    原師尊和他體內的蘇卿文,自然都沒有看到這一幕。蘇卿文經鬼將軍一事,對鬼妖已經練就了鋼鐵之心,現下全憑着一股看恐怖片的心思,好奇着那鬼妖到底長什麼樣子。

    那鬼妖婦人瘋狂地四下尋找着,終於轉過了身子——她的臉孔大部分被\乾涸的血液覆蓋着,依稀能看出是個絕佳風華的少女。她嘴巴張得極大,眼睛處也只剩下了兩個漆黑的洞口,最顯眼的,還是插在婦人腹部的木劍。

    儘管做了一番心理準備,蘇卿文猛地看到這麼一副樣子,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原師尊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他離那鬼妖只有五步的距離,卻對樣貌可怖的鬼妖視而不見,只沉色看着插在婦人腹部的那把木劍。

    蘇卿文好容易緩過神來。他還是第一次直面死狀如此悽慘的鬼妖,之前看過的那些恐怖片全都弱爆了。就連之前掛在樹上僞裝吊死的那個鬼妖,與眼前這個鬼妖相比,簡直算是心地善良,美貌如仙了。

    蘇卿文喘了幾口氣,發覺原師尊正在打量那把木劍。蘇卿文忍住心裏的不適,也細細看去。

    那把木劍看着普通,卻是用桃木打造。蘇卿文心下起疑,桃木劍上有絲絲光點纏繞,那光點雀躍着構成了一串串符文,只是那符文,蘇卿文也不怎麼熟悉。

    婦人瞧見了原師尊,臉色陡然一變,不似害怕,蘇卿文看了半天,婦人的神情倒像是怨恨。她眼瞳處的鮮血重新流了出來,尖叫聲也隨之猛地一停,繼而又轉換成了淒厲的哭喊聲,腳下也不見怎麼移動,轉眼間,便到了原師尊的面前。

    蘇卿文眼看見那婦人到了自己面前,原師尊腳下卻定得死死的,半分也沒有動彈。蘇卿文只能冒着冷汗,血腥氣撲面而來。瞧着婦人留着血的面孔離自己越來越近,蘇卿文絕望地閉住了眼睛。

    原師尊是個真男人,居然動都不動一下!

    待婦人到了自己面前,原師尊開了口:“你來此處是爲了什麼?”

    婦人面露憤恨,她張開了嘴巴,用手不停地指着自己的喉嚨,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蘇卿文該死的好奇心重新晃盪起來,他猶豫了一瞬,仗着自己只是一縷靈魂,半睜開了一隻眼睛,看向那鬼妖喉嚨裏——

    那鬼妖口中空蕩蕩得一片,徒留下半截舌頭在喉嚨處不停抖動着。蘇卿文汗毛直立,頭皮發麻,怪不得鬼妖說不出來話,原來那鬼妖竟然沒有舌頭!

    原師尊面色不變,只淡淡點了點頭。鬼妖又用手比劃着什麼,做了個懷抱嬰兒的動作,邊做着,邊期盼地看着蘇卿文。

    她是來找自己的孩子?

    原師尊:“你在找自己的孩子?”

    婦人點了點頭。

    縮在原師尊身後的孩子忽然顫抖了一下,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原師尊回頭看了一眼,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完全擋住了孩子的身形。

    看來,那孩子也被嚇着了。也才七八歲的年紀,忍到現在沒有發作,也是不容易。

    婦人掃了一眼藏在原師尊身後的孩子,停頓了一下,又擡頭看向了原師尊。

    原師尊:“如果我幫你找到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就可以消去戾氣,重新投胎?”

    婦人遲疑了一瞬,隨後重重點了點頭。

    原來要求這麼低?

    蘇卿文想到龍傲天男主的背景介紹,總感覺劇情發展到這裏,似乎什麼地方怪怪的。

    按照常理來說,系統不可能跳過重大的劇情轉變,把他送到離劇情轉變十萬八千里遠的劇情節點上,所以,引得男主秦霄雙親慘死的鬼妖,一定與眼前這個鬼妖有着或多或少的聯繫。

    可這個鬼妖,心願卻很簡單,只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她就能安心去投胎,如此事情就解決了。那後來的事情又是怎麼發生的呢?

    鬼妖見目的達到,對着原師尊感激地點了點頭,接着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原師尊看着縮在自己身後抖個不停的孩子,頓了一瞬,冷聲說道:“你可以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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