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肖又看了看門口，隨後低下頭，沉默。
暮妖姐姐與暮妖極其相似，像是兩個雙胞胎一般，只不過，暮妖姐姐性格似乎比暮妖更加強勢。
怪道之前他們師徒追着那個黑影來到了這間胭脂鋪，出來迎接他們的暮妖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他們見到的，應該是暮妖。
秦洛肖腦中飛快轉動着，手卻縮在身後，手腕翻轉間，一道血跡從手腕處流了下來，緩緩跌在了他身下的地板上。
血液漸漸聚集，秦洛肖指揮着那道血液流動，不多時，那些血液匯成了一個未完成的法陣。
因着這間屋子囚禁了大量百姓供暮妖姐姐吸食，整間屋子都充斥着血液的腥氣，連地板上都是乾涸或未乾的血跡，秦洛肖流下的這股血跡，倒是很好地隱藏在其中。
秦洛肖看着法陣上閃爍着的猩紅色，血液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悄然生根發芽。
寂靜的房間中，秦洛肖耳旁響起了姐姐的吞嚥聲，緊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東西摔落的聲音。聲音沉悶，不斷地砸在秦洛肖心上。
他的時間不多。
秦洛肖埋下頭，血液流矢的感覺與頭疼的感覺混合在一起，讓他越發昏沉，整個身體似乎就要沉入深淵，再也出不來。。
但秦洛肖卻掙扎着不肯昏過去，他在無際的黑暗中沉浮着，爲了轉移注意力，他強迫着自己去想些什麼事情。比如……
不知道師尊有沒有發現他走丟了？
秦洛肖挑脣笑了笑，師尊應該會生氣，等他回去了，免不了要好好向師尊撒個嬌，讓他原諒自己。
說實話，秦洛肖喜歡看師尊生氣的樣子。師尊常穿着藍白色道袍，臉上只帶着笑，襯得他太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了，只有師尊生了氣，面上纔會帶些情緒，讓秦洛肖真切的認識到，師尊也是一個人。
秦洛肖喃喃地說了幾句“師尊”，他又想起了白日師尊面對發生慘劇的街道，露出的那副無助表情。秦洛肖眼神晦暗，垂頭瞧了一眼法陣，擰了眉。
似乎是嫌棄法陣成型太慢，秦洛肖翻動了手指，血液奔流如注從手腕間流出。
秦洛肖臉色變得煞白，他悶哼了一聲，連想蘇卿文的力氣都沒有了。
半柱香的時間，木門忽然被人推開，秦洛肖心一緊，雙手握拳，將血液藏在了手掌處，擡眼看向來人。
是暮妖。
秦洛肖低垂下頭，牙齒咬向嘴脣，生生將嘴脣咬出了血紅色。
暮妖神色焦急，慌張地四處看了看，眼神掠過了秦洛肖，轉到了姐姐身上：“姐姐，不知道是什麼人，用血液在門口拖了一條很長的痕跡，我們可能暴露了！”
暮妖姐姐神色中卻不見慌張，頗爲不滿地看了一眼暮妖：“你急什麼？”
暮妖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暮妖姐姐不鹹不淡地看了秦洛肖一眼，腳趟過了地板上的血跡，走到了秦洛肖身邊：“是你乾的吧？怪道我抓你那麼容易，原來你早存了心思。”
“不過沒有關係……”暮妖姐姐轉了頭，看向暮妖，“你去外面補個迷魂陣，拖延一會兒時間，我們隨後就走。總之也差不多了多少了，待我功力大漲，我們就能中一直在一起，誰也不能欺負我們……”
暮妖搖了搖頭，嘴脣囁嚅着，半晌只是點頭，拉開木門走了出去。
屋中頓時只剩下了秦洛肖和暮妖姐姐。
秦洛肖沒有擡起眼睛，垂頭看着血跡在地板上繼續描繪着，圖案漸漸在地板上成型。
下一秒，秦洛肖的頭就被暮妖姐姐用藤蔓擡起，秦洛肖看着面前的鬼妖，不鹹不淡地挑出一個笑臉：“你想現在就吃了我？”
暮妖姐姐用手輕輕點了點秦洛肖的腦袋：“說起來，我比你也大了一千個年頭，你這麼好看的人，我這一千年來，也沒見過多少，你這副面孔，看得我也舒心。”
隨後，暮妖姐姐的神色變得尖利，她目光像刀插一般，進入了秦洛肖的身體：“話又說回來，姐姐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只可惜你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不如干脆讓我剝下來，做成面具日日掛在牀上觀賞好了。”
秦洛肖目光微微向旁邊挪了一下，法陣正在慢慢匯聚，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他需要時間。
秦洛肖的笑意不變，他並沒有被暮妖姐姐嚇到，反而語氣閒適，像一隻窩在牀上的貓咪：“面具？倒是一個好主意。但我還想到一個比做成面具更好的主意呢？”
秦洛肖一下子湊近了暮妖姐姐，緊緊盯着暮妖姐姐的眼睛，極其曖昧：“姐姐可聽說過……人爐？”
暮妖姐姐眼睛一凜：“這是鬼界的手法，沒想到你一個正派修士居然知道這種陰損法子，到讓我刮目相看纔是。”
秦洛肖緊緊盯着暮妖姐姐的表情，看她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心下一鬆，眼前一黑，頭疼欲裂。他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脣，繼續說道：“姐姐一定知道人爐，但我猜，姐姐一定不知道怎麼做到吧？”
“首先，你需要一個資質上佳的人類軀體。修士最佳，普通凡人次之，當然，修士資質越佳越好。然後，將這個人抽乾血液，在體內塞入九九八十一中草藥……”
暮妖姐姐打斷了秦洛肖的話：“你怎麼確認我一定會聽你，去把你做成這個人爐？”
秦洛肖接着俯下身體，鐵鏈束縛着他的身體，秦洛肖這麼一動作，鐵鏈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秦洛肖也不顧，在暮妖姐姐耳邊說道：“一來，眼下我師尊已經發現我被你抓來了，他可是清修山的蘇峯主，我是他最喜歡的小徒弟，他要是過來發現了我的屍體，總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那你所有的努力全白費了。”
“如此，保着我一時的軀體，你也可以有一個砝碼。二來，你吸收了這麼多人的精氣，說實話，上漲的功力也不過如此。可這人爐……如此違背天道的東西但凡造出來，被你用上，那上漲的功力……嘖嘖嘖。”
暮妖姐姐只覺得耳旁似乎有一隻毒蛇，那條毒蛇在不住地吐着它狹長的蛇信，誘惑着她幹些什麼。
暮妖姐姐條件反射一般躲開了秦洛肖，盯着秦洛肖的眼神意味不明。
秦洛肖也不說話，似乎留出時間給暮妖姐姐考慮。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似乎也只是一眨眼，暮妖姐姐笑了出來：“我忽然覺得，你說的也不錯，這事情確實好處多多。”
蘇卿文總覺得自己跑得太慢，一顆心跳的飛快，氣也喘不勻，卻還是太慢。彷彿過了很長時間，蘇卿文才看見鬼市的燈籠懸在半空之中。
鬼燈冒着森然的綠光，讓蘇卿文瞬間找到方向，他忙向那處跑去，頭也不回沖了進去。
風雅御劍趕上，看見蘇卿文衝了進去，嘆息了一聲，撤下了劍也走了進去。
紅狐趴在風雅肩頭，嗤了一聲：“小傢伙，你這御劍也不行啊，怎麼你師尊跑得比你御劍都快？”
風雅也不說話，轉頭直接在紅狐嘴上畫了個法陣。紅狐拼命搖着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記着，以後要好好說話。”風雅道。
方進了鬼市，蘇卿文便清晰地看見地上的血痕。蘇卿文眼瞳顫了顫，他擡起眼，血痕一直向前蔓延，好像沒有盡頭。
風雅追上了蘇卿文，看着蘇卿文的臉色煞白，低頭也發現了地上的血跡，抿了抿脣：“師尊，說不定阿肖他現在好好的呢。”
話出了口，風雅自己也覺得這話十分蒼白。
蘇卿文恍惚地點點頭，按照地上血跡的指示向前走去。他故意離得那些血跡遠了些，不想踏上去，可蘇卿文看着自己踏出的每一步，心尖都極尖銳的抖一下，似乎沒有盡頭。
風雅一路上一直看着蘇卿文，目光越來越低沉。
走了許久，風雅發覺自己肩膀上的紅狐一直在撓自己的衣衫，風雅瞥向那隻狐狸，看見狐狸一臉急色，權衡了片刻，解開了紅狐嘴上的封印。
紅狐大大地喘了幾口氣：“你們兩個到底在想些什麼？進到別人的迷魂陣了都不知道！”
蘇卿文方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
鬼燈散亂在四處，忽高忽低，遠不像之前那般整齊有序。迷霧覆蓋了這片空間，綠光也只能隱隱約約照亮一寸之地。身旁似乎還有鬼魂的怨懟低語，讓人格外心煩意亂。
確實是迷魂陣沒錯。
蘇卿文一陣煩亂，迷魂陣想要破除，自然得費一番功夫。只是不知道秦洛肖能不能等到他……
蘇卿文擰着眉向下看去，忽然發現，地上的那道血跡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