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看着顫抖的指尖,他無力地低着頭,僵硬地把手收回來,坐在旁邊冰冷的凳子上。
安十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紗布,上面幾寸就有長長的滯留針。
他看着她露在外面的手,皮膚又幹又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他能夠看得清楚皮膚底下藏着的經脈,尖銳的針頭扎進血管裏,用透明的膠帶緊緊固定住,光是這麼看着就讓他心疼不已。
小傢伙那麼怕疼,滯留針拔出來的時候,肯定要哭很久吧。
江承伸出左手,和她左手的小手指勾在一起,好像心裏默默在許下某種約定。
他掀開被角,把她冰涼的小手放進被窩裏暖暖。
“別怕,小傢伙。我會像一起一眼,一直護着你。”江承壓低了聲音,語氣很輕柔,但喉嚨沙啞,導致他聲音有點緊繃着,“現在有我在,你別怕,我答應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要快點醒過來啊,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還要跟你道歉呢。”
“你不是喜歡煙花嗎?我今晚給你放的煙花,你看見了嗎?等你醒來,我再給你放一場好不好?”
“還有你喜歡的粉紅色,我已經給你準備了很多粉粉嫩嫩的東西,我相信那些都是你喜歡的,你一定會很開心。”
“我不藏了,等你醒,我們就公開身份吧,我要告訴所有人,你就是江氏的少夫人,讓那些想欺負你的人,都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連一張自拍的合影都沒有,等你醒了我們也一起補上好不好?”
“這次之後,我們休息一段時間吧,我也晚一些回隊伍,到時候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去陪你做你喜歡的事情。”
……
江承一直低聲和她說話,眼眶紅紅的,他皺着眉頭,努力讓自己的眼淚別掉下來。
江承從小到大就連沒打麻藥縫針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但一看見難受地躺在這裏,情緒就完全不受控制。
他這些話說是講給安十聽,倒不如說是他告訴自己的話。
他知道,這次自己是真的做錯了,讓安十傷心了,讓她失望了。
這就像一個好人做了一百件好事,如果做了一件壞事,就會讓人忘記那前面的一百件好事。
江承害怕安十會因爲這一件事情,就離開……
她說的話他沒有聽,她傷的那麼重他不知道,而且還當着他她的面帶別的女人去醫院,還勸着她去警局……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安十的話,恐怕這時候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吧……
怎麼能原諒呢?將心比心地去想,江承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可是江承又忍不住去奢望,去請求,希望安十可以醒過來。
希望她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好好解釋,就算回不到從前那樣,也希望她別離開,給他一個機會。
說出去可能別人不會信,江氏的少爺,也有卑微到這種程度的時候。
但江承心甘情願,在喜歡的人面前卑微,永遠都不是一件丟人的事。
他說了那麼多,嗓子幹到想咳嗽,可她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江承是真的害怕了。
他突然之間,又很害怕安十醒過來,害怕兩人見面的時候。
會不會……安十根本就不想醒過來,也不想和他見面呢?
安十掛電話之前那句“好吧”,就像是在跟他說“再見”一般。
是不是永遠不要再見的意思?
這樣的結局,江承光是想想,都覺得自己要瘋了。
手腕上秒鐘一點點走着,靜悄悄的病房裏,除了儀器運作的聲音,只有手錶的聲音動靜最大。
他閉了一會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時針和分針已經重疊在了一起,只有秒錶再繼續運作着。
十二點了。
江承擡頭看着安十。
她還是緊緊地閉着眼睛,很安靜地躺在那裏。
江承站起來,一看見她蒼白的臉,他的鼻頭忍不住一酸,又故意低頭躲開她的臉。
許久之後,江承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就算現在安十還沒有從過來,儘管他的口罩讓他呼吸困難,但他還是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江承今天工作的時候就讓何伺準備了煙火和酒店還有鮮花,本來今天應該開開心心地過去。
不應該有悲傷的事情。
但……好在今天已經過去了……
希望不開心的事情也能隨着過去。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她蒼白的嘴脣,“小傢伙,對不起啊。”
“求你了,醒醒吧。”
……
江承一個從來不信神明的人,這一整個晚上都在像神明請求,讓安十能醒過來。
他一整個晚上沒睡,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和她勾着的小指也沒鬆開過。
第二天早上醫生過來查房了,檢查了安十的各項情況,確定情況已經穩定了之後轉進了vip病房。
“江總,按道理病人應該一會就要醒了,如果病人有什麼情況請及時按呼叫鈴聯繫。”醫生臨走之前還拿出了一份文件,“這是警方要求我們出的傷殘報告,那兩名警察走之前說報告出來的的話,先給您拿一份。”
送走醫生之後,何伺說要去接江家的醫療隊,所以沒留在病房裏,屋子裏又只剩下了他和安十兩個人。
周圍靜悄悄的,安靜到空調輕微的運轉聲都清晰可見。
“小十?”江承低聲喊着,擡手撩開她臉頰旁邊的髮絲,“醒醒,小傢伙。”
安十這次總算是有了一點點反應,但似乎覺得很不舒服,眉頭微微皺着,小腦袋也微微偏着,這從頭到尾都滿是抗拒的意思。
江承心裏突然驚醒,但又害怕吵到她,忙收回了手指。
他緊緊握着手,手心裏的冰冷讓他一驚。
這次注意到,他一個晚上沒睡,昨天一天也沒喫,身上的寒意讓他的手指格外冰涼,就算房間裏開了空調,他全身也冰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