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冉冉又做夢了,距離何英離開人世的153天,她第二次夢見阿英。
夢裏的阿英一點也沒變,長髮被小皮筋紮成低馬尾垂在胸前,一身淡藍色的棉布裙被風吹着下襬,跟她第一次看見她的樣子沒有差別。
哦對,謝冉冉都忘記告訴她的阿英,她第一次見到她並不是在片場的偶遇,而是在一個深夜。
那天晚上着實是寂寞又焦躁的一個晚上,謝冉冉碼字碼到靈魂枯竭,便想找些電影出來看看找找靈感,無意中翻到了何英的一部文藝片。
片名她都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影片中的阿英是一個熱愛油彩的少女,穿着白襯衫藍格子裙,坐在湖邊寫生。鏡頭慢慢推進,畫外音有人在喊她。阿英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猛的轉過頭來。
一張掛着油彩的嫩生生的小臉正對着鏡頭,她愣了一下,定睛看了一眼,鏡頭外像是她熟悉的人,她笑了起來,緊接着從椅子上離開,一蹦一跳的衝鏡頭跑過來。
被風吹亂的單薄的劉海,彎彎似月牙般透亮的眼睛,還有那灌滿秋風醉人的小酒窩。
謝冉冉一瞬間就被何英吸引住了,盯着屏幕久久挪不開眼,即便何英已經從鏡頭前面跑開了,她還是一樣呆滯的盯着屏幕。
直到影片中開始出現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一些晦澀的臺詞,她纔回過神來,着急忙慌的去翻看這部影片的主演。
“何英”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念她的名字。
即便兩兩不相識,但就這樣念着她的名字,恍若上輩子就認識了一樣。
當天晚上謝冉冉的腦海裏除了何英,什麼也裝不進去,一部影片看完了,就緊接着再去網上搜何英的電影。一部接着一部,一口氣全看完了。還不認識她,卻已經見過她穿着棉布襯衫溫柔低頭的樣子,見過她穿着旗袍一顰一笑的樣子,見過她在泥地裏撒潑,見過她在樓臺上毫無留戀的吹風,見過她攀着別人的脖子渾身充滿慾望的樣子。
謝冉冉有些着了魔,她全網搜尋何英的消息,拜託師父讓她當現場編劇。
這纔有了她和阿英的第一次見面。
當然,她的有備而來她也沒有告訴阿英。
如今她又看見阿英穿着那身棉布裙,窩着兩個小酒窩,就站在她的不遠處。
謝冉冉好久沒有見到這般活生生的阿英站在她面前了,再也不是相框裏那些靜止的照片。
清澈的眼珠會滴溜溜的轉。
柔軟的頭髮能被吹動。
嘴角的弧度在上揚。
“阿英啊!”
謝冉冉狂奔過去,嘴裏喊着她的名字,一邊喊一邊跑,她最近眼前總出現幻想,要是認錯了什麼人,聽見她喊了別的名字,就該跑了吧。
何英沒動,就站在林蔭小道中間,身上披着散落下來的陽光。
面前的人沒動,還衝她招手
謝冉冉覺得自己瘋了,她一面覺得何英不可能會出現,一面又爲眼前的人癡迷。
在距離何英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謝冉冉猛的停住了腳步,趕緊轉過身去。
身後的何英似乎有些愣,過了好久,她出聲問道:“冉冉,你怎麼了?”
謝冉冉渾身一震,整個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她太久太久太久沒有聽見何英的聲音了,想要聽一聽她的聲音,冉冉只能從過往的影片裏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聽。
以至於現在只要是何英的片子,她都能準確的找出在第幾分第幾秒有阿英,她的阿英又會說出怎樣的臺詞。
可是,那些話都不是對她說的。
她終於又聽到了何英叫她的名字,又聽到她用熟悉的語氣跟她說話。
再也忍不住,淚珠一顆接着一顆涌出眼眶,謝冉冉背對着何英,哭的稀里嘩啦。
何英緩步靠近謝冉冉,在離她一小步的位置停了下來。
“冉冉,你是生我氣了嗎?”
謝冉冉聽到她溫柔的聲音從自己身後傳來,距離不遠,她甚至能感受到何英說話時散發出來的氣息,打在她的脖頸出。
溫熱的,帶着馨香的。
謝冉冉猛的轉身,精準的抱住身後的何英。
“阿英!”
抱住了!
是能抱住的!
有骨有肉!
溫暖的!
謝冉冉欣喜若狂,她拼了命一般去揉搓何英軟軟的身體,力氣有點大,她是真的想把何英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與自己呆在一處,再也不要走。
何英好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任她用力擁抱自己。
只是在感受到肩膀上垂落下來的一滴熱淚,身體瑟縮了一下,但她還是沒有動,不僅任她抱着,自己也伸出手來去觸摸謝冉冉的後背。
“阿英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呢!”
“說走就走,一句話也不給我留!”
“走了也不來看我,夢裏你都不來!”
“阿英,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謝冉冉抱着何英,哭嚷嚷着胡亂說着話,她怨何英,又怨自己,怨到最後只剩一句想念,久久不息。
何英抱了抱她,溫柔的迴應道:“對不起啊冉冉,我也很想你的。”
她的聲音越發輕了起來,像是飄進謝冉冉的耳朵裏一樣。
謝冉冉沒有發覺,抱着何英,腦袋貼着她的脖頸。
好一會兒,何英才又拍了拍她的背:“冉冉,別哭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謝冉冉聞言一愣,隨即猛然搖頭:“先別看~”
何英明顯沒有想到,愣了一下:“冉冉在怪我,所以不想讓我看麼?”
其實不是,謝冉冉有些害怕,何英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可是自己這些天不太像話,一天天苟活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長的什麼鬼樣。
反正上次蕭雲臻跟安淮見到她的時候,被她嚇了一跳。
她不敢擡頭,怕把何英嚇跑了。
“我變醜了。”
謝冉冉頭埋在她肩膀上,眼眶又滾落下來一滴淚。
何英身子又顫了一下,她扶了扶謝冉冉的肩膀:“冉冉,讓我看一眼,我費了很大力氣纔來見你的。”
她扶住謝冉冉的肩膀,將她的腦袋擡起來,謝冉冉還是低着頭,不敢看何英。何英雙手捧着她的臉,纔將人面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