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富士山之雪 >第五章 銷魂獨我情何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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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耀先正在思索該怎麼辦,跑堂的店小二湊了過來,點頭哈腰的笑問:“戰先生嗎?……”

    “哦……俺姓戰!……”解耀先很奇怪,這個店小二怎麼知道他的化名姓戰?

    “戰先生您好!……一位姓白的先生給您留話,讓您去街頭的電話亭子等他!他五點一刻給您掛電話!……”店小二依然笑容可掬,不住的哈着腰,看來這是接待日本人習慣了。

    “哦……謝謝您!……”解耀先說着,右手從棉襖袖子中抽出來,伸進兜中摳搜了半天,這才摳出來幾毛錢,塞到店小二手中。解耀先剛轉過身去,心中一動,又擰過頭來,笑眯眯的對店小二說道:“さようなら(再見)!……”

    “謝謝戰先生!……さようなら!……”店小二連連鞠躬,恭送解耀先出門。

    解耀先看過一些諜戰電影或電視劇,像這種臨時更換接頭地點的情節多了去了。他心中暗自嘀咕道:“嘿嘿……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這個白毛老狐狸真是賊尖溜滑!……可也對!自己中了特務的埋伏之後失蹤了一天一夜,人家小心一點也不爲過!……”

    五點十五,公用電話亭子裏的電話準時響了。解耀先暗自琢磨“毛二賴子”既然折騰自己,來而不往非禮也,也得噁心噁心他!他抓起電話,說道:“もしもし(喂喂)!……”

    電話裏的人遲疑了一下,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您好!……是山田先生嗎?……”

    “山田先生?……”解耀先心中暗笑,接着用日語說道:“間違いました,私は戦さんです(你打錯了,我姓戰)! ……”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打ち間違えました(對不起!我打錯了)!……”電話裏沙啞的聲音連連道歉後用漢語說道:“中央大街向北,中國四道街路北5號,乙座。……”

    對方的電話撂下了,解耀先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中央大街向北,中國四道街?……哇尻!不就是西四道街嘛!……乙座?難道也是個飯店?……”

    解耀先沒喫上老獨一處餃子館的餃子,有些悻悻然。但是他沒有別的辦法,雖然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可只能吞了吞口水,雙手抄在棉襖袖子裏,沿着中央大街向北走去。

    解耀先無心欣賞中央大街的夜景,匆匆來到中國四道街路北5號。他擡頭望去,只見門楣上掛着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酒鬼小館”四個大字,果然是個飯店。解耀先猛然想起來忘了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中國四道街路北5號原來也是個小飯店。是由哈爾濱左翼文化人集資興辦,名字叫做“明月飯店”。因店內飯菜簡單實惠,價格低廉,喫一頓簡便的飯,只需要一毛錢。一盤熘炒,也是一毛錢,普通老百姓都願意到這裏就餐。日子一長,人們就不再稱它爲“明月飯店”,都叫它“一毛錢飯店”了。

    解耀先還記得,“一毛錢飯店”只僱一名廚師和一名司賬,“跑堂”的由幾位戴着眼鏡的文化人輪流擔任。在“一毛錢飯店”存在的兩年時間裏,這裏曾經是進步作家、地下工作者、愛國知識分子常常在這裏悄悄聚會的場所,也是中共地下黨的祕密聯絡點。當年,尋找組織的東北抗日聯軍創建人和領導人之一的趙尚志曾在此被捕,經過特務幾次審訊後機智脫險。“一毛錢飯店”引起了特務的注意後,加上生意日漸蕭條,入不敷出,就把飯店盤了。

    解耀先注意觀察了一下週圍,見沒什麼可疑的人,這才撩起棉門簾子,走進了“酒鬼小館”。解耀先進得門來不由得一怔。只見店內有六張桌子,到有五張桌子摞着板凳,只有一張桌子上斜背對着他坐着一個戴眼鏡,穿“協和服”的中年人,饒有興致的自斟自飲,他身邊的凳子上還放着一件皮大衣。桌子上擺着一碟炒幹豆腐,一碟花生米。而牆壁上畫着兩幅壁畫,一幅爲清澈的荷塘,四圍有綠柳如絲;一幅爲一望無際的沙漠,金字塔、駱駝等錯雜其間,把飯店點綴得既富有濃郁的文化氛圍,又美觀大方。

    解耀先見沒地方可坐,走到那個中年人對面,微笑着說道:“先生,可以坐這裏嗎?…….”

    “請!請!請!……”中年人伸手示意了一下他對面的板凳,連說了幾個“請”字。

    “謝謝!……”解耀先邊坐下,掃了一眼這個中年人的長相。只見他身材中等壯實,外表粗獷強硬。他的臉輪廓分明,堅毅的嘴上留着一撮濃密的“衛生胡”。

    跑堂的這才懶洋洋地走過來,說道:“先生,您來點兒什麼?……”

    解耀先知道面前這個中年人就是軍統濱江組組長“白狐”毛大明。反正飯錢有他掏腰包,自己得來點肉,落個肚子實惠。於是,他含笑對跑堂的說道:“給俺來半斤……不!來一斤醬牛肉,再來半斤‘高粱燒’。……‘高粱燒’你給俺燙熱乎了!……”

    “您稍等!……”跑堂兒的看了一眼解耀先,似乎是說:“一斤醬牛肉,給得起錢嗎?……”

    見跑堂兒的轉身走了,解耀先又撒嘛了一眼飯店的門窗,正想沒話找話,中年人冷電般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沙啞着聲音說道:“瞅先生的樣子是贛州人吧?……”

    這個聲音正是電話裏的聲音。解耀先轉過頭來,說道:“不!……俺是江西于都人。……”

    中年人夾起一花生米,放進嘴裏邊咀嚼邊面無表情的說道:“你是于都人?……哦……我去過於都,那是十二年前了。我記得那裏南屏有家茶葉鋪,掌櫃的姓馬。……”

    解耀先笑眯眯的說道:“先生你說的恐怕那是老黃曆了。……馬老闆盤了茶葉鋪,如今的掌櫃姓金,專售大紅袍。……”

    “哦……戰先生你好,我是毛大明!……跑堂兒的是自己人,叫做趙劍芷,軍銜少尉,代號‘獠牙’。戰兄在哈爾濱的身份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你就放心吧,有事可以找他!……另外,戰兄是咋脫險的?……”“白狐”毛大明又夾起一粒花生米丟到嘴裏,邊咀嚼邊問道。

    解耀先知道這是毛大明最關心的,於是眼睛繼續欣賞着壁畫,低聲說道“俺跟接客人的兄弟分手後,也不知道咋來到了老巴奪下坎兒,是一個好心的老頭兒收留了俺。……俺說俺是旅順來哈爾濱做山貨生意的,遇到了劫道的,被搶了個精光。……”

    “哦……那個老頭兒貴姓?……”毛大明眼鏡後面的眼睛露出了一絲疑惑。

    這時,“獠牙”端着醬牛肉和酒回來了,放到桌子上之後,又把喫碟、酒杯和筷子放在解耀先面前,臉上毫無表情的說道:“先生,一共是三塊三毛錢。……”

    “獠牙”的說到這裏,見毛大明手中的筷子擺了擺,不甘心的說道:“先生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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