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富士山之雪 >第一百零九章 無人跡處偶奇觀(一)
    解耀先嘴上叼着一支“老巴奪”,騎着“獠牙”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破的不能再破的小日本鬼子一九〇二生產的自行車,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遠遠的跟在也騎着一輛自行車的“佛燈”宋笑貋後面。解耀先似乎是爲了紀念軍統濱江組組長“白狐”毛大明少校,執意穿着那身特務的裝束去傅家店正陽十六道街的“華樂大舞臺”。只是戴着那頂“羅宋帽”解耀先嫌乎熱,所以就換上了“白狐”曾經戴過的那頂黑色牛皮鴨舌帽。

    解耀先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上已經換了第幾支“老巴奪”了,他感覺自己的嘴都有些麻木了。解耀先一撩眼皮,發現“佛燈”已經從許公路,也就是後來的景陽街拐進了正陽街,也就是後來的靖宇街。解耀先叫做戰智湛,在哈爾濱讀大學那前兒就知道,“正陽街”這名字挺有說道,正陽二字取自《楚辭?遠遊》“飡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正陽”的本意是“南方日中之氣”。正陽街恰是傅家店的中軸線,取名爲正陽街也就名副其實了。

    一拐進正陽街,就感覺這裏與秦家崗,也就是後來的南崗,以及埠頭區,也就是後來的道里區有着明顯的不同。這裏純粹是中國人聚居的地方,清一色的中國人。不像秦家崗和埠頭區,擡眼望去,華洋雜處,“老毛子”和猶太、德國、日本、英國、法國人等佔了一多半。正陽街上來來往往的不僅都是中國人,極少見到洋人,而且人還特別多。拉車的、送貨的、跑腿的、賣苦力的等等,可謂摩肩擦踵。解耀先不得不一路吆喝着,免得撞到行人。

    正陽街真是典型的街市,一條七八里地長的街道上,商家林立,名場紛紜。要想走馬觀花的看一看,指定把你看得頭昏眼花。解耀先這一感覺到耳目一新,立刻目不暇接的撒嘛起來。實際上,解耀先對這一帶並不陌生,從許公路和正陽街交叉口的平安電影院,一路由西向東,經過溫泉浴池、狗不理包子鋪、陳氏接骨院、竹林商場,到達了正陽頭道街。扭頭向北望去,沒有幾步遠,就是烈火烹油般興盛,赫赫有名的大羅新環球貨店了。再向前走,過了一左一右的正陽樓和老鼎豐茶食店,就是解耀先經常來的“回春堂”中藥鋪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解耀先騎着自行車經過“回春堂”中藥鋪門口時,“回春堂”中藥鋪的夥計不知是要出去買什麼,走出“回春堂”中藥鋪大門來猛擡頭髮現瞭解耀先。解耀先這一身行頭,流裏流氣的騎着自行車在人羣裏是很扎眼的。傅家店的人做小生意的人很多,這樣的人腦子活泛,逢人三分笑,滿嘴的拜年嗑。說得時髦一點,就是市場經濟意識較強,都會做點兒小買賣,都能從市場上混碗飯喫。那個夥計是地道的傅家店人,爲人也十分熱情,發現瞭解耀先從門口經過之後,回收喊道:“嗨!先生,您不屋子裏頭坐一會兒呀!……”

    沒有約定,解耀先怎麼可能貿然進去見“連翹”?他左手扶着自行車車把,右手向那個夥計揮了揮,笑嘻嘻的答道:“今兒個不了,趕明兒個吧!哈嘍罐頭,撒油哪啦!……”

    在經過小日本鬼子關東軍哈爾濱憲兵隊傅家店分部的大門時,解耀先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只見憲兵隊傅家店分部的大門口一邊一個,木頭樁子似的站着兩個手裏端着“三八大蓋兒”,挫吧子哨兵。其中一個哨兵,還戴着一副圓溜溜的眼鏡。解耀先向憲兵隊傅家店分部的大門裏面溜了一眼,果然連個鬼影都沒有。解耀先肚子裏暗自嘀咕了一句:“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不知道‘獠牙’到哪旮沓了?今兒個晚上是不是這兩個癟犢子揍兒的要挨刀!……”

    “破爛換錢!……”忽然,解耀先身後傳來一聲吆喝,把他嚇了一跳。解耀先扭過腦袋看去,果然是一個推着小車收破爛兒的五六十歲的老頭兒,解耀先不由得啞然失笑。

    像這種走街串巷的小生意人,傅家店到處都是,在正陽街這種繁華街道上更是少不了這種小生意人。解耀先側耳傾聽,果然在嘈雜的人聲中,傳來一聲聲吆喝:“擦皮鞋!……”

    “蕎……麥皮!……”“彈……棉花!……”這是走街串巷賣蕎麥皮和彈棉花的。

    “針頭兒線腦兒掏耳勺兒!……”“磨剪子嘞……熗菜刀!……”五行八作啥都有。

    過了小日本鬼子憲兵隊傅家店分部的大門,再向東走,解耀先也並非沒有來過。那還是他叫做戰智湛,在哈爾濱讀大學前兒曾經來過。一路行去,依稀還有日後的情景,只是物是人非,解耀先不由得大發感慨,上來了酸溜溜的勁頭兒,搖頭晃腦的低聲吟道:“陋室空堂,當年笏滿牀;衰草枯楊,曾爲歌舞場。……”

    解耀先吟完了清代曹雪芹《好了歌注》中的這兩句,猛然醒悟,拍了拍腦袋瓜子,苦笑着暗自嘀咕道:“淨扯他孃的犢子!《好了歌注》中這兩句四十年後吟起來才恰逢其時!……”

    在經過正陽六道街的時候,又勾起了解耀先的好奇:正陽六道街爲啥分大六道街和小六道街呢?這件事兒,解耀先始終沒想明白。以至於小六道街的泰華西藥店、中央大舞臺,大六道街的厚德福飯莊解耀先都沒顧得上看。也許,這僅僅是取自中國人的傳統“六六大順”?

    解耀先腦瓜子裏胡思亂想,眼睛的餘光卻始終盯着離他三四十米處的“佛燈”。不知不覺間,前面的“佛燈”已經騎到國泰電影院,也就是後來的靖宇電影院了。國泰電影院所在的這棟三層大樓就是哈爾濱着名的“新世界”大飯店,也就是後來的哈爾濱市工人醫院,再往後的哈爾濱市第四醫院了。“新世界”門前是兩進十個寬大臺階的進廊,十分豪華氣派。夜間霓虹燈牌匾閃閃跳動,照得一條街通紅通紅的。進出這裏的都是有錢的老爺、富婆、闊少、小姐,多數乘坐小汽車、黃包車,很少有坐三輪車的。

    “唉呀媽呀!……這不那誰……那誰嗎?兄弟!……”這聲音挺熟的,解耀先扭頭看去,只見國泰電影院門前的馬路牙子上面站着一個和他幾乎一模一樣一身特務打扮,雄赳赳氣昂昂的大漢,正是在高麗街當衆頂撞餘震鐸,小日本鬼子關東軍哈爾濱憲兵隊“滿人偵緝隊”的隊長劉雙魁。劉雙魁身後站着的那個小特務解耀先也見過,就是在高麗街上被餘震鐸一腳踢得跪倒在屠鑫銘身邊的劉雙魁的手下刁三兒。

    “這不是劉兄劉隊長嘛,你們憲兵隊的也都來了?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劉兄劉隊長呀,你可想死兄弟了!咱哥兒倆真有緣,在這旮沓碰上了!……”解耀先不好裝不認識,只得雙腳支在地上,跳了下來,然後把自行車支在馬路牙子邊上。

    “劉兄劉隊長別來無恙!……”解耀先對劉雙魁拱了拱手,又抓住劉雙魁的雙臂十分親熱的搖了搖。劉雙魁見解耀先對他這麼親熱,也眉花眼笑的連連問候解耀先,顯得很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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