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我守着你
江佩離睡到一半被叫醒,眼皮子都在打架。
清風扶着她靠坐起來,就出去了。
江佩離隔着屏風看到正襟危坐的夏魁,輕吐了一口氣,抱怨了句:“覺都不讓人睡好。”
“離兒。”
夏魁沉聲喊了句,語氣有幾分嚴肅,江佩離立馬改口:“行我知道了,我這不是傷得重沒法起來給您見禮嗎?”
到底還是心疼這外甥女的,夏魁一聽她說傷得重,頓了頓,神情古怪地問了句:“還疼不疼?”
“您說呢?”
江佩離翻了個白眼,“又不是磕着碰着,肚子上開個窟窿,能不疼嗎?”
夏魁沒有女兒,從來都偏疼江佩離,而江佩離與舅舅也更爲親近,今兒若是換了夏雲姬或江衍,她絕不會喊一句疼。
也正因爲如此,夏魁才心疼她,一時也不忍把決定好的話說出來。
“罷了,你且安心休養,過兩日,你和無涯都跟我回西決山。”
“回西決山做什麼?我纔不要當道士,我要回姑蘇,繼續當我的小霸王。”
“你現在還能回得去姑蘇嗎!”
夏魁低喝出聲,“回姑蘇,你就是自投羅網,自古有哪個英雄好漢是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江佩離沒說話。
他們老這樣,明明沒做過的事情,卻老叫她承擔後果。
“離兒,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你就跟我回西決山,要麼——”
“要麼,就像陸家芷兒那樣,給你尋個人家嫁了。只要你行事不再張揚,也未嘗不能安穩度過一生。”
江佩離瞳仁一縮,雙手不由緊緊攥住被角。
片刻後她問:“去西決山,我就能平安度過餘生麼?”
“不能。”
“爲何?”
“你若跟我去西決山,少時我會讓人將你母親也接來,當年你父親交辦的事情,該辦了。”
江佩離極力隱藏情緒,問:“父親交辦了何事?”
“若他不能回來,就讓你做江家的少主人,舊時的江家軍、江湖上的殘部勢力,還有我手上的琳琅觀都爲你所用。”
“用來做什麼?”
夏魁沉默片刻,輕吐兩字:“打仗。”
……
打仗。
夢裏的轟鳴聲接連不斷,一道又一道的響雷響徹山間,閃電瞬間破開一片黑暗,硝煙半遮掩着屍山,屍山前血流成河。
江佩離撐着劍半跪在地上喘息,豆大的汗從她額角低落,她看着自己膝蓋下被血染紅的土地,不知在剋制着什麼。
有人走到她面前,她看到了黑色的衣角,擡頭,一塊刺目的血紅色玉佩懸掛在他腰間。
是秦珩。
他站在她面前,冷淡而疏離地喊了她一聲,而後問她:“後悔嗎?”
後悔什麼?
江佩離不知,她強撐着自己站起來背對着秦珩,冷聲答他:“不悔。”
然後她往自己的陣營走去,在散開的硝煙之中,她一眼望到了坐在輪椅上孱弱孤冷的蕭年。
江佩離站在原地和他遠遠對望了一眼,她看到蕭年點了點頭,然後慢慢擡起手。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突然發瘋了一般拼命奔向秦珩。
秦珩急怒地喊了她一聲,一支暗紅色的長箭從後面貫穿了江佩離的心臟,她撲進他懷裏,血灑了他一身。
江佩離看着秦珩瞬間通紅的雙眼,又想到他剛剛問她的話:後悔嗎?
後悔嗎?後悔什麼?
她閉上眼,就看到腦中浮現了無數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陸芷墜馬的瞬間,阿蕪一身紅色嫁衣朝她揮手,江渙毅然決然踏上不歸之路……
還有夏雲姬、夏魁、江衍、夏莫執……
他們那時,好像都不在了。
“阿離……”
江佩離聽到有人在喊她,可那一聲聲呼喊,卻是把她死死按進了深不見底的寒潭,她拼了命想出來。
“阿離……”
別再喊了!別再喊了!
“阿離……”
“救我!”
江佩離猛地睜開眼,後背被冷汗浸溼,她看着紅木鏤空的牀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突然感覺掌心傳來了一陣溫暖。
她下意識地抓緊那溫暖,掀開緊閉的羅帳,就看到秦珩一臉焦急地守在她牀邊。
“我聽清風說你做噩夢了……”
江佩離在秦珩的幫助下艱難起身,而後她撲進他懷裏,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秦珩發現,阿離這次醒來之後變得格外依賴他,本該是一件高興事,可他心裏不知爲何泛起不好的預感。
“秦珩。”
江佩離顫抖着喊出聲,“如果打仗,是不是大家都會死?”
秦珩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抱緊她,安撫道:“不會打仗,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我又夢到了,我又夢到死前的情形了。我夢到……夢到你問我後不後悔。”
“秦珩,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所以大家纔會死?是不是我做錯了……所以,西山老太才說我不敢記起來前世?”
秦珩瞳仁一縮。
西山老太!
那是一個厲害的可憐人,因身懷絕技被世人當作妖孽,數十年前她從一場火中險象環生,躲進了深山之中,成了信者口中的世外高人。
據說她能通曉古今禍福,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當初回生之術,便是她傳授於秦珩的。
阿離,居然去見過西山老太了麼?
“阿離,你沒有做錯什麼。”
“別騙我了。”
江佩離痛苦出聲,“如果我沒有做錯,你問我後不後悔做什麼?如果我沒有做錯,爲什麼我會聽到那些聲音?”
“我聽到他們向我求救,秦珩,一定是,一定是我上輩子做錯了什麼決定,害死了他們。陸芷、阿蕪、江渙……所有所有的人,他們都是因爲……”
“不是的!”
秦珩打斷她,大掌撫摸着她的後腦,“阿離,那只是夢,你別胡思亂想,你沒有做錯什麼。”
在秦珩的安撫之中,江佩離漸漸冷靜下來,這才發現如今已是二更天了。
“你不去睡嗎?”
“我怕你又做噩夢,等你睡安穩了我再回去睡。”
秦珩重新扶江佩離躺下,隔着半透的羅帳溫和注視着她,“睡吧,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