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聲叫婁影:“……先生。”
那聲音有點顫,貓撓人似的撓着婁影的耳朵,像是不刻意的撩人。
池小池說:“我沒有卡了。”
婁影:“……”
池小池:“那個卡挺貴的,所以就只兌了一張玩。”
他還記得上次的顯形卡是用宴金華開始討飯後第三天的悔意值兌的。
那天,宴金華因爲沒有討飯經驗,佔了別人的地盤,被當地丐幫小團體揍了一頓,拆了他好不容易搭起來的窩棚,讓他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小鎮。
整整80點,只能換取5分鐘的實體時間,是個沒什麼用的垃圾技能,池小池是爲了湊收集才兌了一張。
池小池說:“等這次任務結束,回到主神空間,我們再做這個。”
婁影:“……做什麼?”
池小池故作輕鬆的調子有點抖:“就,約那個。”
婁影抱着他的手鬆開了。
池小池背對着他道:“生理需求嘛,我有的時候也會有,很正常。”
婁影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聽不出什麼喜怒來:“你剛纔說要幹什麼去來着?”
池小池站起身來,將未提上的右腳軟靴拉上腳踝:“嗯,我去拿喫的。”
走出帳篷的響動驚醒在了帳篷外小憩的李鄴書,不需池小池多言,他便起身去取小菜了。
池小池面對天空,深吸了一口氣。
……他是故意的。
故意曲解婁影的意思,故意激怒他,因爲知道他就算生氣,也不會很生氣。
池小池不是遲鈍,他只是不願牽涉進更復雜的情感。
只是友情就好了。
池小池想,婁哥應該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
但是應該只有一點點。
婁影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包容,坦誠,骨子裏有點清高,卻又因爲這點清高而愈加迷人,池小池想象不出任何一個人能和他相配。
池小池像是個窮了很久且以爲會一直窮下去的人,突然擁有了富可敵國的財寶,財寶允許他享受、揮霍,他卻寧願將財寶收進箱子裏,然後睡在硬邦邦的箱子上守着他。
非常奇怪的心理。
池小池笑了一聲,收起不必要的心思,接過李鄴書遞來的小托盤,重新進了帳篷。
帳篷內若有若無的旖旎氣氛被池小池的約·炮宣言暴力摧散後,倒是讓池小池自在了一些。
婁影也果如他所料,體貼地沒有再說些浪漫得讓他心跳又無所適從的話。
一時間帳篷內只有杯碗碰撞的細響和暖湯流入口中的吞嚥聲。
婁影的進食動作很文雅,池小池一直在旁邊看着他,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他們還要睡覺,因此阿書備下的食物分量偏少。
喫到五分飽,婁影就放了筷:“嗯,好了。”
池小池撤了放在牀上的小桌和碗筷,和婁影重新躺在一起,幫他把被子掖好,隨即閉上眼睛,裝作準備入睡的樣子。
他想,人喫飽飯就該困了,等婁影睡了,他用一張催眠卡就能睡着……
在長久的寂靜中,池小池以爲婁影應該睡着了,便偷偷點亮了顯示屏。
當沉睡中的顯示屏亮起來的瞬間,身側突然傳來了一個毫無睡意的聲音:“說起來,我們約好了?”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然而池小池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對勁:“……約好什麼了。”
婁影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斟酌用什麼詞彙來表達會更妥當一些。
最後,他選擇借用了池小池的話:“約。”
池小池:“…………”
他覺得情形有點不對勁。
在池小池原先的設想裏,婁影肯定是會拒絕的。
池小池側過頭去,睜開眼睛,對上一雙沉在黑暗裏的眼睛,沉靜得像兩顆星。
婁影紳士地徵詢他的意見:“在回到家裏之後?你更喜歡在廚房,浴室,還是牀上?”
池小池:“……先生,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婁影:“我希望你有比較好的體驗。”
池小池試圖不要臉:“我沒說過。”
婁影比他更不要臉:“我錄音了。”
池小池:“……先生,你這樣有點變態的。”
婁影:“要我放給你聽嗎。”
池小池那邊沒聲音了。
婁影似有所感,在意識裏清點倉庫,發現果然又少了一張催眠卡。
……明明有失憶卡但是沒用,不壞,是個進步。
他坐起身來,望着陷入熟睡的池小池,微微嘆了一聲。
婁影知道池小池的癥結在哪裏。
記憶是會美化一個人的。
池小池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的心目裏,婁影被美化得太過了。
一個學習優秀、精通機械、脾氣不錯、沒什麼架子的少年而已,偶爾會因爲自己做錯的一道題而苦惱,會因爲沉迷做題忘記了鍋裏的煎雞蛋,只能對着鍋裏的一團焦炭望洋興嘆。
他不想做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婁影也不是神。
至少神不會死,也不會被格式化,對系統的祕密一無所覺。
婁影凝望着池小池,嘴角勾起一絲溫柔又無奈的笑意。
“現在,我想我是什麼,我就可以是什麼。星星,月亮,冬飛鴻,布魯,甘彧,甘棠,煤老闆,文玉京,於風眠。”
“但是,我不是你的想象。”
“我想要的有很多,我有慾望,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壞念頭。以後,可能要你慢慢接受,多多包涵了。”
他低頭,把池小池前胸有些凌亂的被子整理好,沒有任何更親暱的動作,旋即用胳膊支撐着自己下地,在輪椅上坐定,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之間,苦笑一聲。
做豹子要自己解決,坐輪椅也要自己解決。
李鄴書守在帳篷外,隱隱聽到帳篷內有一兩聲壓抑的悶哼,他豎起耳朵細聽,卻又感覺沒聽到什麼。
大概是夢囈吧。
有了大捷鼓舞,將士們的行軍速度快了許多。
整整半月後,他們抵達了南疆的一條江邊。
因着春日漸深,冰雪消融,江水挾冰裹玉,湍急而下,一如無繮之馬。
“無疆之馬”,也是當地原住民對這條河的稱呼。
在隊伍中也有不少常年負責押運糧草的老兵,順着江水,越往前走,隊伍內的切切察察聲越大,好像大家都在小聲討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