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書洛看着倒在毯子上的令元，不由出了神，脣角滲出一抹苦笑。
爲什麼不能？
因爲明若華深愛着的是南景臣啊。
即便南景臣這一次所做的事情確實讓明若華失望了，生氣了，可她的情緒波動如此之大，說到底還是太過在乎南景臣罷了。
明若華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喬氏中途有來過一回，看着南景臣一直守着，看着他眼底下的那一輪烏青，想要勸他，可再看看臉色同樣不佳的明若華，那些話卻又只能咽回到肚子裏。
下意識的想要責怪爲什麼明若華身子要這麼虛弱，可是隨即就又想到，造成明若華這副模樣的正正就是喬心玉，便又怪責不起來，甚至還有一些心虛，只能將做好的糕點和飯菜放下，便離開了。
這一覺明若華睡了很久，中間她夢見了很多。
她夢到曾經在爹孃呵護下的快樂時光，可轉眼就又夢見了被林寧和明若薇派人來追殺她，害她命懸一線，明月樓也暫時落入了她們的手中。
她夢到在桃花村和南景臣一同生活的三年幸福時光，可下一刻那對她呵護備至的南景臣轉眼又變得冷漠無情，完全陌生地質問她是誰。
當她睜開眼醒來的時候，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時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醒了？”一直在旁邊守着的南景臣，見明若華醒來，立即問道，只是幾日沒怎麼睡，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明若華尋着南景臣的聲音看去，看着滿臉滄桑的南景臣，怔了怔。
“你是……”兩個字，從明若華的嘴裏說出，讓南景臣頓時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反應，心裏也一下變得很慌。
“我是南景臣，你不記得我了嗎？”南景臣心裏慌得不行，看着明若華那似乎終於有一些晃過神來的樣子，連忙又補了一句以讓她想得更加清楚，“我是阿晨，還記得吧？”
然而，聽到南景臣的後半句，明若華原本已經有些緩過來的神情卻又再一次的變得迷糊起來。
“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南景臣面上寫滿了擔憂，心裏慌得不行。
然而明若華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卻是什麼都不說。
南景臣只能趕緊喚來太醫。
然而太醫的檢查結果，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既然沒有問題，可爲什麼她會什麼都記不得？”南景臣很是擔憂問道。
徐太醫疑惑地看向南景臣，“世子爺是如何確定郡主當真什麼都記不得？”
“她剛醒來的時候，並不記得我是誰。”南景臣的情緒很是失落。
“竟是這樣啊。”徐太醫捋了捋自己的鬍子，“臣也不曉得郡主爲何會忽然急不得世子爺，興許是先前所受的刺激太多，故而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人與事。”
徐太醫這番話讓南景臣的心裏瞬間便空了一塊，很是傷神，呢喃道：“所以，她已然這般不願回憶起與我相關的事情了嗎？”
徐太醫瞧着南景臣的這副模樣，嘆了一口氣，“年輕人啊，總是得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這一番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紮在了南景臣的心尖上，疼得他說不出話。
“我要如何才能讓她想起過往的事情？”南景臣向徐太醫真誠問道。
“世子爺您回京城已經這麼久了，過往那三年的事情您可想起來了？”徐太醫向南景臣問道。
南景臣聞言一怔，最後搖了搖頭。
徐太醫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您的失魂症，臣尚且可以找出緣由，可即便如此，您從京城回來這許久，對過往三年的事情卻始終什麼都沒想起來，何況郡主這病得還找不到根源，這就更是很難治了。”
“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嗎？”南景臣懇切地向徐太醫問道。
“或許您可以試着給帶郡主去一些有着你們共同回憶的地方，又或是做一些你們共同做過，印象深刻的事情。”徐太醫建議道。
只是，這個方法，卻是難住了南景臣。
屬於他們的共同記憶？他們一同做過的印象深刻的事情？
南景臣想了許多，他們兩個共同記憶最多的恐怕只是在桃花村的那段日子，而那段日子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他卻是絲毫不記得。
至於待明若華回了京城，他們倆深刻的記憶……幾乎爲零。
而且通過這次的回憶，讓他的很挫敗地發現，過去的他真的是太過糟糕。
若不是這一次明若華的失蹤，若不是她的這次失憶，他恐怕還一直意識不到自己對明若華的感情。
茫然地看着天空，心裏又是慚愧又是氣自己從前竟是這般的不重視明若華。
他承認，他後悔了，可是後悔能有什麼用？
對自己的不滿和怒意，讓南景臣最後衝着一旁的柱子發泄了出來，一拳狠狠地砸在柱子上，成功砸出了一個拳頭印。
“你若是把柱子砸斷了，是想將我壓死在裏面嗎？”明若華尚有些虛弱的聲音淡淡響起。
南景臣聽到明若華的聲音，立即轉頭向她看去，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你怎麼起來了？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我沒有忘記以前的事情。”明若華看着他，很是平靜。
南景臣面上立馬升起了一陣欣喜，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胳膊，“真的嗎？可爲什麼……”
“我只是……不確定你是阿晨，還是南景臣……”明若華微微垂着腦袋，悶聲說道。
這下子南景臣又再一次愣住了，這不都是他嗎？
明若華看着南景臣那疑惑的眼神，淡淡說：“你和阿晨，還是不一樣的。”
阿晨可以爲她做任何事情，阿晨心裏也只有她，凡事以她爲主，絕對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哪怕那個時候的阿晨，沒有記憶，沒有身份，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可但凡有人敢欺負她，他便毫不猶豫地給她出氣，爲她討回公道。
南景臣聽着明若華的話，面色一白。
明若華沒有選擇回房間休息，而是走到院子裏，沐浴在夕陽殘暉之下，享受着那點點陽光。
餘暉映照出一條長長的影子，明若華原本就消瘦的身子顯得愈發的單薄，叫人瞧着愈發的心疼。
天色漸漸變得暗淡，微風吹來帶着幾分涼意。
明若華忽然覺得肩膀一重，隨之而來的是讓人感到舒適的暖意。
看着動作熟練親自給她系披風帶子的南景臣，讓明若華忍不住的有些恍惚，心裏問着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阿晨還是南景臣？
“天要黑了，要不還是進屋吧？”南景臣柔聲地問。
明若華正眼看着南景臣，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南景臣，是她幾乎不曾見到過的邋遢。
有些凌亂的髮絲，眼底下的烏青，下巴處的鬚根，哪裏還有一點風采世子爺的樣子，看着倒和沒了鬥志，落魄窮書生差不多。
“南景臣。”明若華忽然喚了一聲。
“怎麼了？”南景臣立馬問道，“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之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明若華淡淡地說了句。
這些天，她夢到了許多，彷彿重新經歷了一遍自己上半輩子，看着過去那些驚心動魄，幾番在生死邊緣徘徊，到最後，其實她無非就只想要一份安定罷了。
好不容易終於遇到了一個對的人，即便他如今已經失了所有曾經屬於他們的共同記憶，可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能夠恢復過來，再不然……便再努力構建一些新的記憶。
她累了，她現在只想要可以安穩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安穩地過完下半輩子。
“好。”簡簡單單的這句話，落到南景臣的耳中，宛若天籟，將明若華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懷裏。
“若她敢出現在我面前，我會親手殺了她。”明若華靠在南景臣的懷裏，輕聲說。
語氣雖輕，但其中的威懾力卻是一點也不小。
南景臣聽出來，這不是明若華的氣話，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只是在通知他。
“好。”
“你若阻攔，那麼我們便再無可能。”明若華輕聲再說，這便當作是她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吧。
南景臣聞言身子一怔，“我不會讓這個可能發生。”
絕對不會！
南景臣在心裏默默加了一句。
“天要黑了，回去休息會兒然後用晚膳，可好？”南景臣嚮明若華問道。
“嗯。”明若華沒有拒絕，點了點頭應下。
見明若華答應，南景臣心裏鬆了一口氣，面上流露出了幾分欣喜，親自扶着明若華進屋，遠遠看向這兩人的背影，相依相偎，很是親密，叫人一看就覺得這是一對恩愛夫妻。
這畫面落到遠處躲在草叢裏的喬心玉眼裏，叫她又氣又恨，心裏還有多得已經溢出來的羨慕。
這幾日南景臣一直衣不解帶地陪着明若華，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真的讓她很想成爲明若華，很想體驗一下被南景臣這般照顧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