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華擡頭，便從烏黑雲髻上把那絨花取下，遞上去：“你若是喜歡，便送你了。”
明眸瞧着明若華手中的絨花遲疑了下，雙手上前做捧着的模樣，明若華拈着絨花的手指輕輕鬆開，絨花落入楊青梅手掌之中。
她捧着，臉上笑靨如花。
“我想要絨花好久了，我爺爺倒是願意給我買，只是我一直沒有瞧見鐘意的。”楊青梅燦爛一笑。
明若華有些詫異：“小姑娘不是都喜歡顏色更鮮豔一些的嗎？我這朵很是素雅，沒想到你竟然會喜歡。”
“其實……”楊青梅原本活潑模樣，如同清晨的薄霧遇見太陽，恍惚間便消失殆盡。
她此刻面上覆上一層霜，嘴角扯開一個小弧度：“其實在我家沒有被淹沒之前，在我孃親的梳妝檯內，有一個盒子裏有這樣類似的絨花。”
明若華緩緩點頭，“原來如此。你是想你娘了吧？”
“嗯，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呢。”楊青梅眼眸恢復璀璨，明若華看着她滿心期待的模樣都不好告知真相。
人死如燈滅，大多數人成了鬼，哪裏會有那麼多人在天上。
“嗯，是的，你娘會在天上好好瞧着你，所以你要好好喫飯好好休息！”明若華轉移話題。
“我都聽你的。”
楊青梅對明若華格外親切。
書房內，南景臣聽見外面已然有打更聲，“已然是戌時，爲何還沒有處理完畢？”他有些焦急，卻似乎在極力隱忍。
身側之人，便知南景臣快按耐不住。
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的事情，還能在那鬧騰一個晚上不成。
“世子爺，需要屬下讓婢女去把世子妃給請過來嗎？”侍從極有眼見力的詢問，他狹長的眼睛，一直盯着南景臣的臉，試圖在他臉上看出反應。
南景臣久久不說一個字，倒是手一直在梨花木的案桌上，輕輕叩着。
“咚咚咚”，時而溫柔時而急促。
侍從看不出南景臣的表情。
“罷了，我親自去看看。”南景臣隧然起身，棗紅色長裳外頭那一層黑色的紗籠，給人一種穩重的氣息。
隨從緊跟而上。
還沒有進入西廂房的院內，只在外頭的鵝卵石路上行走，隔着一堵牆，南景臣都聽見明若華和小女孩的鈴鐺般的歡喜聲。
他較快腳步，進入屋內。
屋內侍女一瞧見南景臣，便福身行禮，南景臣擺手示意她們不要作聲。
“你纔是個小丫頭騙子，明明說要睡了，還跟我聊冷笑話。”明若華許久不曾這般歡喜，和楊青梅說話，身體每個細胞都活躍了一般。
“世子妃，你的笑點有點低哦。”楊青梅和明若華聊天的當下，也彷彿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兩人儼然成了莫逆之交。
南景臣在門口輕輕咳嗽兩聲。
楊青梅便抿着嘴，不再吱聲。
那表情彷彿是遇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她見明若華疑惑的看着自己便解釋：“這是敬畏。”
“好吧！”明若華嫣然一笑，她當真很想瞧一瞧楊蘇，看看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竟然會教出這樣的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娘子，時間不早了，你還跟一個小姑娘聊天？”南景臣上前一屁股坐下，自顧自的飲茶。
看着這陣仗，他應該是心情不好。
明若華看了一眼楊青梅，腦袋湊過去：“你早些歇着，一塊練字的事情，下回再說吧。”
“好，我等你哦。”楊青梅在南景臣面前表現的格外溫文爾雅，當南景臣和明若華離開後，明彩被明若華要求留下。
明彩一邊給楊青梅弄被子，一邊羨慕：“你倒是當真有辦法，我已然好久不曾瞧見我家小姐，和外人說話的時候，這般歡喜了。”
“你家小姐，平日裏只對她家夫君眉開眼笑吧？”
楊青梅反問。
明彩手裏的動作鬆開，轉頭：“你當真是個小諸葛，怎麼什麼都知道！那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和明一哥哥總是吵架，你總是欺負他。”楊青梅一隻手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道。
這表情彷彿是在指責明彩。
“沒有這回事，堅決的沒有！是他一直惹我生氣！”明彩對自己和明一的事情，堅決不認爲她是狂暴不講理的一方。
楊青梅也不追問，躺下自己蓋好杯子，閉上眼睛後跟明彩道了一聲：“晚安啊。”
“你別說啊，這麼早就睡了嗎？不多聊幾句？”明彩對楊青梅格外好奇，彷彿她知道的事情比明月樓的還多似的。
……
明彩一時間無語了。
她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教育了。
“行，那就聽你的。”明綵帶着一些苦笑，一些覺得很有趣味的小心思，看着這個小丫頭已然閉眼入睡的模樣。
華雲城竟然還有這樣的妙人兒，想來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吧。
只可惜，經常有澇災。
明彩身側有些暗淡，躡手躡腳的離開，的確是明日要去華雲城，她還有些東西要給明若華準備，無法和楊青梅一般，躺着便可安然無事。
她不知道的是，當門關閉的當下，楊青梅倏然睜開了眼睛，眨巴看了周圍一圈後，再沉沉睡去。
南景臣手臂上枕着明若華腦袋，她髮絲上的清香，躍入南景臣的鼻息內。
“我不喜歡你和楊青梅相處的格外好的樣子，彷彿我是個局外人。”久久後南景臣這纔開口。
明若華鬆了一口氣，這傢伙可算是把心裏的小脾氣給發出來了。
“夫君，我改日還和她一塊寫字呢，你怎麼會一個小女孩的醋你都要喫的啊？”明若華也是納悶，男人不是都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嘛，怎麼會這般的小心眼。
“是的，你都捨不得回來睡覺。你說我能不喫醋嗎？”南景臣今日的喫醋，喫得格外的明顯。
明若華撫額，嘆息：“夫君，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條件。”
他這行爲有些詭異，擺明了是在找茬，而找茬的原因，很顯然就是……他有要求要她答應。
“你看你，怎麼都不委婉一點，我們縱然夫妻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可你……也不必把起碼的情趣給減少啊。”南景臣言語有些無奈，同時還搖頭。
糟糕，他戲碼這麼足，那就是有大事。
“哎呀，夫君您快說吧，到底要我遵守什麼規則，要是你再不說，繼續演下去的話，我不接茬了！”明若華表明態度。
夜色已深，涼風微動，窗戶外的沙沙聲不絕於耳。
明若華倒不覺得吵，反而覺得很助睡眠。
若是他在支支吾吾的話，她便準備不理會人，徑直睡去了。南景臣聽出來她的不耐煩，頗爲無奈：“娘子，明日就要去華雲城，爲夫也乜有什麼要叮囑的，只有一件事，凡事多想下小樂樂。”
“都說了來江南不能提孩子嘛，你一說我心裏便慌。”明若華一想起小樂樂那張肉嘟嘟的小臉蛋，心裏便堵得厲害。
“華雲城的情況很特殊，這裏不比在海城，一切讓我來吧。”南景臣知道明若華有她的辦法，他依舊不放心。
明若華轉頭捧着南景臣的臉，兩人四目相對，她伸手把南景臣的嘴巴捏着：“夫君，你這樣說，是覺得來這裏礙事了？”
“你和楊青梅過於親暱了，容易影響你的判斷力。不管太子到底是不是很是楊蘇有關係，咱們都要小心。”
南景臣這杯弓蛇影的態度，令明若華不喜：“你過於小題大做了，楊蘇先生能讓自己的孫女來找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我只擔心被人利用他的誠意！若是要借刀殺人，故意等我們上鉤，然後再讓太子遇害，那事情會很麻煩。”南景臣之所以這樣想，那是因爲已然有了線索，錢立業在華雲城是有手下的，而那些手下和楊蘇有聯繫。
南景臣知道這些，纔不得不防。
楊青梅雖然是個小女孩，可是過於機靈。
聰明是好事，南景臣擔心的是，若是對方有歹心。
當這些心思都跟明若華說了之後，明若華這才明白爲何南景臣之前貌似在喫醋，原來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問題。
“我會小心的……”明若華收斂了之前的亂跳的心，恢復了平日裏的從容淡定，可她依舊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梅肯定是個不錯的孩子，至於其他的，我們去了之後小心便是。”
她相信那麼清亮目光的孩子，不可能有什麼壞心思。
若是這點眼見力都沒有，明若華可以給自己定義，這麼多年的江湖都白混跡了。
“嗯，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南景臣輕輕摟着明若華而眠，後半夜的時候，下起了小雨，好在時間不長。
迷迷糊糊中的明若華，聽着外面的雨聲，隱約感覺明日不是一個太平的日子。
華雲城，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也實在是不得不去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