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沉沉默幾秒鐘才繼續說話：“你的骨髓粗檢結果的確跟悅悅配型的概率很高，可全部檢測完，達不到移植指標。”
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夜汐染只能投給他一個惋惜的眼神。
三年前，她終究沒忍心，給悅悅留了一線希望，可惜還是沒能救得了她。
大概這就是命吧……
“她一直因爲化療住院？”夜汐染追問一句。
如果沒有做過移植，按理說悅悅應該活不到現在。可是移植之後，要麼成功，要麼失敗，怎麼會一直住醫院呢？
慕言沉沒有隱瞞：“後來找到合適的配型做過手術了。不過她的心臟和肝臟功能也不太好，孩子越大問題越多。”
夜汐染再次陷入了沉默。
孩子身體好壞，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來自母親孕期的作爲。
慕溫萱當初鉚足勁兒折騰，不知道現在看到女兒這樣有沒有後悔……
至少她後悔了……
這三年，每每看到誠誠，她都很自責。
那天她的不該一時衝動，想要帶着他一了百了。不然他不會受這麼多苦，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現在只希望兒子的病可以快點治好，哪怕拿她的命換都可以。
回到秦山別墅，醫生已經做好準備給誠誠檢查病情。
治療團隊一共有六個人。
主治醫生秋杉年紀最大，發間已經有了明顯的白色，臉上的皺紋也很清晰。
其他五個人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按照慕言沉說的，他們是秋杉的學徒。
他們每個人說話聲都是柔柔的，帶着不經意的蠱惑，容易讓人放鬆警惕，敞開心扉，任由他們的話侵襲思緒。
而他們的眼神又彷彿帶着刺透人心的光亮，可以直接看清楚心裏所有陰暗的角落。
夜汐染有些抗拒這種被人侵犯內心的感覺……
沒有要求必須在專業的治療室進行治療，慕言沉乾脆將孩子帶到臥室。
看着擺設一點都沒變化的房間，夜汐染將一口氣沉沉的嘆在心底。
臥室每個角落都能看出居住的痕跡……很明顯，慕言沉回來時會睡在這裏。
大概年紀大了，他似乎也很害怕改變。
將每個東西放在熟悉的位置，需要時可以隨時拿到；房間裏每個擺設都不更換，即使壞了，也會買一模一樣的補回去……
在自己的小窩，時間是靜止的，這讓他覺得安心，覺得舒適。
她……也是這樣……
秋杉團隊的治療方式，與夜汐染以前帶誠誠做治療的那些地方都不一樣。
他們沒有用催眠和說教的方式，而是讓誠誠在白紙上胡亂畫圖。
畫好之後，秋杉讓夜汐染和慕言沉分別給誠誠烤，然後將他圖上畫的故事大聲說出來。
亂糟糟的線條，正常人根本看不懂。
夜汐染就是那個正常人……
而面對她的胡謅八扯，誠誠完全是沒有反應的狀態。
輪到慕言沉時，他抿脣看了一會兒，雙眸驟然閃現出光亮：“誠誠畫的是夜空，每個線條都是星星的軌跡。他們看似交叉又互不影響……每一個線條都是獨立的，那是星星迴家的路，對嗎？”
從小到大不苟言笑，滿身冷厲的人，竟然能講出腦洞這麼大的故事，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不等她的鄙視泄露出來，誠誠動了動，拿過慕言沉手中的紙和筆，繼續畫了起來。
幾次之後，夜汐染倏然有些喪氣。
如果醫生的解讀沒錯，那麼慕言沉總能說對，而她永遠是錯的。
秋杉看着手中的報告，凝重的說道：“孩子不是對外界沒反應，當行爲目的被解讀錯誤時，他就會自動屏蔽所有指令。”
這個測評結果讓夜汐染有些接受不了。
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所以我努力三年，結果是我根本就不瞭解他？”夜汐染說不出的委屈。
“換句話說，是太太做的事都沒做到他最在意的點上。”秋杉並沒有給她留面子，將孩子心中所想挑明瞭：“他想要爸爸，這個指向很明顯。”
坐在那繼續胡亂畫畫的誠誠，在聽到“爸爸”兩個字以後，目光精準的看向慕言沉。
孩子的這個舉動無異於證實了秋杉的結論，讓夜汐染心中涌出了一陣苦楚。
因爲知道誠誠不會跟大人互動，也不開口說話，她和周南鈞說這些事時不會避諱他。
很可能因爲這樣，讓他心中產生對爸爸更加強烈的渴望……
可是夜汐染想不通，難道她每天的悉心照顧，周南鈞對他視如己出的愛護，竟然比不上纔出現的慕言沉？
看到夜汐染眼中翻涌的情緒，慕言沉遲疑片刻，將她摟在懷裏。
心思都在孩子的治療上，夜汐染懶得浪費時間跟慕言沉講理，乾脆讓他摟着。
“他的狀況跟我小時候差不多，是否可以用同樣的治療方案？”慕言沉冷聲問道。
秋杉搖頭：“你們的病因是完全不同的。他現在比你當時的情況複雜很多。胎裏帶的問題，很難徹底解決。”
夜汐染明白秋杉話裏的意思……
說來說去，還是因爲她的自私，讓孩子變成現在的樣子。
“秋醫生，您先出治療方案，需要我們配合的地方我們會努力。”夜汐染眸光堅定的說道。
秋杉遲疑了片刻，有些爲難的開口：“我知道你們已經離婚了……不過我建議，爲了孩子病情着想，你們先一起和諧的生活一段時間，讓他覺得家是完整的。”
這個要求讓夜汐染無法接受，甚至有些惱火。
她甩開慕言沉的手，大步走出房間。
爲了孩子假裝在一起……這麼低劣的藉口，虧他們能想得出來！
慕言沉步伐沉穩的跟出來，卻在開門之際，心口處實實成成的捱了一拳。
“你是不是故意買通他這麼說的？爲了將我困住，孩子的病也能拿來利用了？”夜汐染壓低聲音卻壓不下恨意，憤怒的直視慕言沉。
“夜汐染，在你心裏我究竟是什麼人？”慕言沉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你就是個爲達到目標，無所不用其極的混……”
最後一個字，完完整整的吞噬在脣齒之間。